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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送了韦太真一张云纹符箓,依稀有四字,却非篆文,好像是读书人自行造字一般,所以韦太真不认识此符。
那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与韦太真笑言以后若是破境,祭出此符,兴许有些用处。
因为符箓四字,实则为“五雷避让”。
青冥天下白玉京首脉掌教,道老二和陆沉的大师兄,亲笔手书。隔了一座天下又如何?
法旨就是法旨。
破境随便破境。
李希圣却没有送裴钱任何东西。
裴钱依然开心,与李希圣聊着与宝瓶姐姐相逢与重逢的种种趣事。
李希圣一直笑脸和煦,耐心听着少女的讲述。
只是在一天清晨一天夜幕,与裴钱事先约好,一起看过了大日初升和明月高悬而已。
一行人离开青蒿国,去往狮子峰,在裴钱的那本小册子上,已经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
而李希圣在城中找到了那金风、玉露,将他们留在了身边。
其实裴钱早已察觉,但是始终假装不知。
趴地峰距离狮子峰太远,裴钱不想绕路太多,李槐不催,不是裴钱绕路的理由。
朝夕相处数年之久,韦太真与裴钱已经很熟,所以有些问题,可以当面询问少女了。
例如为何裴钱要故意绕开那本册子以外的仙家山头,甚至只要是在荒郊野岭,往往见人就绕路。许多稀奇古怪,山精鬼魅,裴钱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即可。
裴钱直说自己不敢,怕惹事,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事情没什么分寸,比师父和小师兄差了太远,所以担心自己分不清好人坏人,出拳没个轻重,太容易犯错。既然怕,那就躲。反正山水依旧在,每天抄书练拳不偷懒,有没有遇到人,不重要。
裴钱还说自己其实对走江湖,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韦太真就问她为何既然谈不上喜欢,为什么还要来北俱芦洲,走这么远的路。
裴钱犹豫了半天,才笑着说家里好几位纯粹武夫,自己不太想在那边破境了,只因为师父很喜欢北俱芦洲,她才来这里游历。
这是一个说了等于没说的含糊答案。
然后裴钱又说了一句让韦太真更摸不着头脑的言语,说师父喜欢这里,她其实这会儿开始后悔了。
韦太真觉得自己越问、裴钱越答,自己越如坠云雾。
只是裴钱当时又开始走桩练拳,韦太真只好让自己不去多想。
李槐如今习惯了守夜一事,见那韦仙子一头雾水,便望向裴钱,问了句可以说吗?裴钱继续走桩,轻轻点头。
李槐这才为韦仙子解惑:“裴钱已经第七境了,打算到了狮子峰后,就去皑皑洲,争一个什么最强二字来着,好像得了最强,可以挣着武运啥的。”
韦太真好像挨了一道天雷。
李槐笑道:“我也不知道裴钱怎么破境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她先前一样没跟我打招呼,是她后来离开了青蒿国,才主动与我说的。还说如今每天练拳,意思不大了,类似这会儿的走桩,将身上拳意一分为二,相互打架什么的,不过是习惯成自然,不然她闷得慌。再就是练拳得武运一事,当徒弟的,没道理比师父更威风,武运这东西,吃多了其实没啥滋味,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裴钱在远处收拳,无奈道:“说多了啊。只让你说七境一事的。”
然后对韦太真说道:“韦姐姐,别介意,不是真心瞒你,只是好些事情,根本不值得拿来说道。”
有师父高高在上,还有崔爷爷在前。
吃苦练拳,习武破境,天经地义。
韦太真苦笑点头。
不然她还能如何。
好在韦太真对于武道一途,知道些,却所知不多,毕竟在修行路上,韦太真自己就是一路破境窜到金丹境的,所以还不至于被裴钱的破境、武运之类的吓破胆。韦太真只是震惊于裴钱对武学境界的那种淡漠态度,与年纪太不符。而且武道攀登,要比修道之人更加讲求一个脚踏实地,要说裴钱是因为资质太好,才如此破境神速,好像也不全对,毕竟裴钱每天都在练拳,练得还怪,什么走路练拳,什么拳意打架,什么武运没滋味,都是韦太真没听过、也全然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山下远游。
哪怕裴钱再躲着人和事,他们还是在一个偏隅小国,遇到了一场山上神仙殃及山下江湖的风波。
一个领衔江湖的武林宗师,与一位地仙神仙老爷起了争执,前者喊来了数位被朝廷默认离境的山水神灵压阵,后者就拉拢了一拨别国邻居仙师。明明是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却牵扯了数百人在那边对峙,那个古稀之年的七境武夫,以江湖领袖的身份,呼朋唤友,号令群雄,那位金丹地仙更是用上了所有香火情,一定要将那不知好歹的山下老匹夫,知道天地有别的山上道理。
裴钱当时路过的时候,大战其实已经落幕,胜负已分,竟是山上仙师狼狈逃窜,原来朝廷安插了许多供奉仙师和军中高手,好像对那位很喜欢对帝王将相指手画脚的地仙,不顺眼多年了。在惨烈战事中,还有一位本该是挚友的龙门境老神仙,背叛了金丹好友,大战酣畅之时,阴了一手,打得那位作威作福惯了的金丹地仙措手不及,还被一位嫡传弟子亲手打烂金丹,就此陨落。
一座四分五裂的仙家山头,兵败如山倒,反正一场鲜血淋漓的风波,山上山下,庙堂江湖,神仙俗子,阴谋阳谋,什么都有,兴许这就是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有的对错是非,一团浆糊,都在生死中。
哪怕裴钱第一时间就要撤离是非之地,依旧慢了一步。
小国朝廷伏兵四起,不断收拢包围圈,如同赶鱼入网。
一伙山上仙师逃到裴钱三人附近,然后擦肩而过,其中一人还丢了块光彩夺目的仙家玉佩,在裴钱脚步,只是被裴钱脚尖一挑,瞬间挑回去。
随后一大帮人蜂拥而至,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打定主意错杀不错放,有一位身披甘露甲的中年武将,一刀劈来。
裴钱不避不闪,伸手握住刀,说道:“我们只是过路的外人,不会掺和你们双方恩怨。”
那武将加重手上力道,只是那一刀只是纹丝不动。
裴钱轻轻一推,对方武将连人带刀,踉跄后退。
从裴钱身后远处,原本看似渔网唯一的口子,又出现了一位守株待兔悄然现身的武学宗师,将那拨山上漏网之鱼一一打杀,只余下了几人活命。
裴钱环顾四周,然后聚音成线,与李槐和韦太真说道:“等下你们找机会离开就是了,不用担心,相信我。”
韦太真刚想要与裴钱言语,说自己可以帮上忙。
李槐对她摇摇头。
真要遇到了棘手事情,只要陈平安没在身边,裴钱不会求助任何人。道理讲不通的。
裴钱的骨子里,不愿意欠她师父之外的任何人一点半点。
所以李槐来到韦太真身边,压低嗓音问道:“韦仙子可以自保吗?”
韦太真点头道:“应该能够护住李公子。”
李槐说道:“那我们就找机会逃,争取不让裴钱分心就行了。”
韦太真面有难色,以心声说道:“李公子,如此一来,裴钱会不会对你心有芥蒂?”
李槐摇头道:“韦仙子想多了。”
李槐挠挠头,我真是个废物啊。咋个办,真是愁。
裴钱轻轻摘下竹箱,放下行山杖,与迎面走来的一位白发魁梧老者说道:“事先与你们说好,敢伤我朋友性命,敢坏我这两件家当,我不讲道理,直接出拳杀人。”
那个浑身浴血的白发老者嗤笑道:“小女娃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只要交出那块玉佩,饶你不死。”
裴钱卷起袖子,说道:“我站着不动,吃你三拳,你之后让我们三个离开,如何?”
身披甘露甲的武将,瞥了眼那少女毫发无损的手掌,与老者轻声提醒道:“师父,这丫头片子不太简单,先前握刀不伤,体魄坚韧,不同寻常。”
老者笑道:“大军包围,插翅难飞。”
然后好整以暇的老者望向那幂篱女子,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元婴神仙?”
韦太真不言语。
老者问李槐,“书院君子贤人?”
李槐说道:“希望是。”
老者最后问那身材瘦弱、言语吓人的少女:“总不会是传说中的御风境武夫吧?”
裴钱说道:“还差点。”
老者放声大笑道:“那我就站着不动,让你先问三拳,只要打我不死,你们都得死。”
裴钱沉声道:“恳请前辈好好商量,不要逼人太甚,给一些不是选择的选择。”
老者收敛笑意,拧转手腕,“好啊,那就打你三拳,挨得住,三拳过后,只要你倒地还能起身,就让你们三人都活。”
裴钱大步前行,“出拳。”
李槐突然说道:“我们来自狮子峰。”
老者笑道:“很好,我是那位天君府的座上宾。然后呢?有用吗?”
裴钱双膝微曲,一脚踏出,拉开一个起手拳架。
老者哈哈大笑,“认得认得,是那顾祐废物的撼山拳,一个纯粹武夫,竟然有脸以符箓术坑害嵇剑仙。老废物不收弟子,只留下一本人人可学的废物拳谱,误人子弟,害人不浅!”
这魁梧老人瞬间来到那少女身前,一拳砸在后者脑门上。
裴钱只是身形一晃,一步不退。
按照江湖经验,原本裴钱应该倒飞出去,晃荡起身再受第二拳。
可此时此地,面对此人,裴钱不愿退。
武道金身境的魁梧老者怒喝一声,一鼓作气递出两拳,一拳在那少女面门,一拳在后者脖颈。
三拳完毕。
老人闪电后撤,与那武将并肩而立,脸色阴沉。
裴钱只是站着不动,缓缓抬手,以大拇指擦拭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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