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写一部少年书,剑来,烽火戏诸侯,吾爱读小说),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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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葛道人,自署三百钱道人,别号淮南。
当初文庙封正宝瓶洲五岳,葛道士曾经现身中岳掣紫山,与山君府遥遥道贺,真人对面不相识,便是山君晋青都未能认出道士根脚,却被识货的陈清流找到了蛛丝马迹。
那旧朱荧王朝地界的中岳掣紫山,祖山叠嶂峰,就曾是老道士的众多炼丹之地之一。后来选择晋青作为继任者的老山君,其实一开始就是给葛仙君当过百年的烧火道童。老道士外出云游之前,与小道童没说归期,只是给后者留下一个未卜先知的预言,叠嶂峰将来会由一位心诚敬香的采石人主之。
之前陈清流拉着老道人,去见了小弟子柳赤诚、徒孙顾璨,介绍为紫清道友。按照光脚道士自己的说法,他跟陈清流可算半个朋友。(注4)
老道人愁眉不展,在此等人,去海上远游者,正是陈清流,说是让他稍等片刻,去去就回,当然也可能一去不回,就此别过,所以道友只需等半个时辰。
葛道人当然知道陈清流要去做什么,不是不想劝,只是挽留不住而已,根本劝不动。
老道士神色惆怅,路上故友纷纷凋零,往往一别变成诀别,可怜年年春草还从旧处生。
山巅,光脚老道身边,还站着两个八竿子能打一着的两人,一个沾点亲,一个带点故。
那一老一小,新近搬迁来此孤峰山中结茅凿井,老的,便是葛道人的师弟,骊珠洞天桃叶巷的魏氏老家主魏本源,或者准确说来,就是恢复记忆、前身的道士王旻,他跟骊珠洞天本土人氏的卢岳一样,都是三山九侯先生的不记名弟子之一。
当年骊珠洞天那场变故,落地生根,降为福地,魏本源便离开家乡,选择在许氏清风城外一处山坳中隐居炼丹,主要还是为视若亲生孙女一般的婢女桃芽,帮她寻求狐国机缘,看看她有无那份福缘,能够先成为狐国之主,再成为整个狐族的新任主人,果能成事,那么桃芽未来的十四境,当然不敢说她一定可以合道,至少是有了一线希望。
可惜不成。
桃芽确实在狐国之内,得到了一桩大机缘,照理说就可以按部就班,桃芽在修行路上,会遇到各种机缘,有劫渡劫,有道修道……但是没过多久,整座狐国竟然都被拐跑了,归了家乡那边的落魄山。
王旻对此也无可奈何,书上说好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怎么我来辛苦就山,山反而长脚跑路了?
好在王旻心宽,觉得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味强求,着力即差,反而因此失之交臂?误了桃芽丫头?
王旻便与桃芽坦言了自己的心思和谋划,桃芽丫头更是心大,非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如释重负,开心坏了,连连说不打紧,反过来劝慰魏爷爷,说她这辈子如果能当个梦寐以求的陆地神仙,就已经特别高兴了。再多的福缘,自己未必接得住,她胆子小,可不敢跟人打打杀杀,那种莫名其妙就跟谁起了大道之争,云诡波谲,太凶险了,她只是听一听就怕得要死。
葛道人笑问道:“桃芽,就事论事,不提用心的话,真要计较起来,还是落魄山断了你的大道前程,心中没有丝毫怨怼?”
桃芽一时愕然。
葛道人继续说道:“打个不是特别恰当的比方,你在一张赌桌上边,押小注就有机会赢大的,结果被人将整张赌桌都撤走了。”
桃芽小心翼翼答道:“葛师伯,我不喜欢赌钱。”
看似懵懂单纯的桃芽,其实她心中的小算盘打得贼响,估计落魄山都快听见了。
一个家乡泥瓶巷孤儿,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去跟那陈山主掰手腕。她为何要赌上性命,与之为敌?何况对方又不是故意针对自己,撤了一张赌桌,她留在桌上的那点本钱,和碰运气挣来的赌资,又没被一并拿走,她大可以见好就收嘛。
两位道士相视一笑。
王旻望向辽阔无垠的海面,轻声问道:“葛师兄,不会闹大吧?”
葛道人说道:“说不准的。阴阳推衍,演算之法,算不着十四境的,会自行绕路。那位道友,孤家寡人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偶尔意气用事,也可以一力承担。”
王旻说道:“那位青主道友,不还有个白帝城,有了徒子徒孙?是有道脉法统传下来的。”
葛道人哑然失笑,“青主道友,哪怕闹翻天了,难道他还需要担心自己首徒的安危?”
王旻无言以对。
葛道人叹息一声,“只求人间道路转折,不在今日的‘两陈对峙’。”
事关重大,葛道人甚至与师尊询问有无破解之法,但是三山九侯先生根本没有回应这位亲传弟子的心声。
如果说天下蛟龙,人间一切龙裔、水仙,还有所有修炼水法的炼气士,都会不同程度被陈清流的剑术压胜。
再往上推溯些许,就会得出一个更惊人的结论,世间近水之地,就等同于剑修陈清流的道场?
若是再大胆假设一番,沉寂三千载,悄然砥砺剑锋之外,如今光阴长河,之于陈清流,算不算一种广义上的水域?
更何况,能够将一把本命飞剑删减名称,由双字升格为单字飞剑,再将其打磨至圆满,这就是如今陈清流的底蕴和底气所在。
这也是斩龙一役功德圆满的大道馈赠。
三千年前,世间蛟龙无数,海底、陆地江河龙宫越来越多,文庙需要为他们单开一本书才行,蛟龙依旧禀性难移,割地为王,喜好搜集珍宝,满足一己之私欲,躺在功劳簿上享福的龙子龙孙们,行事桀骜不驯,不服山水神灵管束,与各路剑仙大动干戈,兴风作浪,生灵涂炭,最终与文庙貌合神离。
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天厌”的境地。
要知道最早的那些上古剑仙,比如只说古蜀地界,当初可不是为了寻宝而去,纯粹是看不下去了。
看似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陆沉,就曾劝过那几尊神位最高的古老龙王,你们该收敛该整治了,否则香火就要断了。
不信。
也可能是积弊深重,沉疴难治,那些经历过登天一役的龙王们,即便想要有所作为,终究是无力回天。
王旻忧心忡忡说道:“他们都是剑修,一个是老十四,一个是自身与背景都很过硬的年轻剑仙,对上了,很容易一言不合就撕破脸皮啊。”
他虽然恢复了境界修为和前身记忆,但还是下意识以骊珠洞天本土人氏自居。
而那陈平安,又是家乡年轻一辈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王旻不愿意这样的年轻人,大道受阻,就此黯然失色,泯然众矣。
与皑皑洲某位大修士,沦为相似境地。
葛道人笑道:“听口气,是偏心陈平安更多?”
王旻略有几分得意神色,笑道:“我跟青主道友又不相熟,见都没见过。但是当年在小镇,我可是很早就看好陈平安的人,说不定能算最早,之一?”(注5)
葛道人点头笑道:“陈山主见着了素未蒙面的贫道,至多出于礼数,喊一声前辈,或是葛仙君,与你重逢,却要真心实意喊你一声魏爷爷。”
小镇外边的那片神仙坟,如今地契,还在魏家手上。
大骊宋氏哪怕在一国即一洲的王朝巅峰,也没有在这件事上为难桃叶巷魏氏,让后者交割地契,强买强卖。
只因为骊珠洞天困龙之法的具体布局,都出自前身王旻之手,故而神仙坟地界,便是后身魏本源该得的报酬。
当时是师尊降下了一道法旨,让他去接引师弟,桃叶巷的那个魏本源,一个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与邹子论道阴阳五行的道士。
其实前身王旻,并非亲传,只是三山九侯先生的不记名弟子。
而这恰好就是王旻的心结所在,他太想要证明自己了,已有嫡传之资。
谢狗瞧不太起如今世道上的道士们,她觉得如今的炼气士,求道之心不够坚韧。
也不尽然,总有例外。
因为先前葛师兄道破了天机,王旻埋怨道:“于真人是怎么想的,为何非要让陈平安趟浑水。一辈子没为钱字发过愁的大财主,借了点钱而已,心里就不痛快了?”
葛道人调侃道:“师弟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借那么多的钱出去试试看?”
王旻大声笑道:“我要有几百上千颗金精铜钱,早借了。”
葛道人问道:“师弟你有?”
王旻说道:“我没有,才如此说嘛,白捡个便宜。”
葛道人伸出一只手,“巧了,我手边恰好有五百颗金精铜钱。我先借给你,你再借给陈平安,我们先谈好利息,你再跟陈平安算利息?是亏是赚,我们师兄弟,各凭本事?”
王旻将师兄的胳膊使劲推回去,结果推不动,僵持不下。
葛道人微笑道:“真武山那边,已经有所表示了。师弟你这个最早看出陈山主大道可期的同乡长辈,就不意思意思?”
王旻苦笑道:“不如敬而远之。”
葛道人收回手,“那就折中,魏氏可以将那片神仙坟,可以归还大骊宋氏了。”
王旻点头道:“师弟马上书信一封,寄往桃叶巷祖宅。”
葛道人自言自语道:“陈清流与落魄山亲近,是事实。”
否则他也不会跟陈灵均喝那么多顿酒。
青衣小童这条黄庭国境内的御江水蛇,如今走渎成功的元婴境水蛟,落魄山的供奉,那本路人集的空白首页,都不敢写名字。
如果算上陈清流最早依附的目盲道士贾晟,再加上北俱芦洲那两位,车夫白忙,儒生陈浊流,都可以凑一桌了。
他们全是陈灵均在自家江湖中,相逢莫逆的至交好友。
葛道人每每想起此事,设想这种场景,都觉得……无语。
大海之上,青光乍现。
葛道人道心一震,深呼吸一口气。
知道轻重利害的王旻更是紧张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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