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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眼胶带撕下后留在桌底的印痕,被胶带覆盖的地方颜色明显浅过别处,这是岁月的痕迹,看来,信真的是从九年前保留到了现在。
郭慨站起来,把课桌拎下楼去。尽可能地搜集与案件相关的物品,这是曾经一位老刑侦教他的,你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到它们,哪怕用不到,也可以从上面闻闻凶手的气味。
字是案犯B的,口气也像,他想。这封信为什么一直留在信箱里呢,两个人是成功见了面,还是没有呢?应该是见到了面,否则案犯A会再来检查信箱的。但既然见面地址有改动,这封信又没有取走,他们是怎么接上头的?一般的判断里,如果通信的一方再也没有取信,意味着他没有了取信的机会,已经死了。可委培班里没有人死,硬要算的话,那就是跳楼残而未死的项伟,显然他不可能是A,因为他不光没有取最后一封信的机会,同样也没有取之前所有信的机会。这是桩蹊跷事,和文秀娟为什么会有两个谋杀者的通信一样蹊跷。但就破案子来说,怕的是一切正常没有疑点,发现蹊跷反倒是好的,因为那就是摆在明处的节点,只要一破开,就能有大进展。郭慨有种预感,这两桩蹊跷,是有关联的。
现在的问题是:蓝色是什么地方?
蓝色是间酒吧,就在医学院旁边,门头上装了个富有工业感的三头铜灯。郭慨走进去,看见一条向下的楼梯,才意识到酒吧是开在地下室里的。楼梯两侧贴满了照片,都是各路明星名人和酒吧主人的合影,看起来这酒吧还挺有名。但应该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从照片的陈旧和多年未翻新的装修上能看出来。楼梯走过半程的时候郭慨隐约听见音乐声,这是晚上九点多,酒吧的时间才刚开始。
乐队在奏爵土,鼓手正酣然敲打着架子鼓,灯光明灭间,郭慨看见一个个神态近似的男人,一个个都像猎手。这酒吧的气氛,暧昧得让他不舒服。
他要了瓶啤酒和一碟花生,和几个酒保挨个儿聊天,发现他们没一个在这里工作超过两年的,九年的时间,对一个酒吧来说,太过漫长了。郭慨问老板在吗?酒保说不在,常会来,但也说不准。啤酒喝完花生吃完,已经快十点,老板还没来,说可能十一点,也可能十二点。架子鼓再响起来的时候,郭慨决定出去透会儿气,一个坐在高脚凳上的长头发女人在他经过的时候吹了个烟灰,像是在挑逗,让他不寒而栗。那女人的脸生得怪异,自以为妩媚的眼神让他几乎要吐出来。走上楼梯的时候他还在想着那张脸,那挥之不去的感觉,不会是哪儿见过吧。
郭慨放慢了步子,忍着不适回想刚才那张脸,但在记忆里调不出什么有效信息来。也许一会儿回去再被她骚扰下瞧瞧看?
郭慨走楼梯习惯靠右,先前下楼时他着重看了一侧的照片,现在他看另一侧。大多数是酒吧老板——一个微秃胖子和名人的合影,有时照片上也会多出一两个挤着沾光的服务员。在一张中央位置是某著名过气女歌手的照片里,他发现了张似曾相识的脸。他停下来对着照片使劲地想,是委培班的谁吗?可一张张脸对过来全都对不上,脑海里走马灯般地回旋着男男女女的面孔,忽然之间他吓了一跳,一股不适感让背上起了阵鸡皮疙瘩。大概是一通百通的缘故,他也随即想起照片上那个穿着侍者制服的年轻人是谁。他拿出照相机,把这张照片翻拍下来,转身重新往地下室走去。
照片上的人是项伟,一个他原本以为,和案子没有直接关系的人。
7
柳絮夜半梦醒,却想不起那是什么梦。她睁开眼睛,发觉身边有人。
费志刚说过不回来的,大概是文秀娟吧,柳絮想。很久没看见文秀娟了,自打郭慨开始调查,文秀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如影随形。她偏过头,黑暗里看不见枕边人的脸,但能感觉到床垫的凹陷,也能嗅到熟悉的气味。是费志刚,他提前回来了。
柳絮略略安下心,想要再睡过去,一时却不能。她睁着眼睛,感觉有一种异样的,飘浮于困倦之上的清醒,吊扯着她,无法重归梦境。
她想起郭慨了。
再有两天就到了碰面的日子,一想到这柳絮就觉得尴尬,该怎么打招呼说第一句话呢?那天在回来的车上她就后悔了,她明白郭慨说的是道理,甚至包括柳志勇的那部分。
会不会真的不再调查了?应该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就不会有那条短信。当然,短信已经删掉了,尽管丈夫从不会看自己的手机。柳絮忽然内疚起来。丈夫就睡在旁边,可她想的是另一个男人。但那是因为郭慨在帮自己追查杀害文秀娟的凶手,并不是其他什么。那自己为什么会内疚?柳絮不愿再深究下去。
黑暗里她面皮发烫,这内疚反让郭慨的形象愈发清晰了。她仿佛又看见他的苦笑,她觉出这笑里是带着慰藉的,让她心安。
眼睁的时间长了,便看见由头顶空调而来的微光。那是个表示运行的小绿灯,莹莹的,在被子上慢慢蒙了片轻纱。并不需要费心打量,屋里的陈设就在视线外一点点浮出轮廓。她闭上眼睛,听见费志刚开始发出轻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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