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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咄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如果要连夜通知诸将只怕会引人怀疑。”
“不通知了,连自己人也不通知了,就咱们两人知道!”洛甫道:“明天直接动手!”
骨咄更是错愕:“连自己人都不通知?那怎么行?”
“我觉得有可能行!”洛甫道:“同罗他不是一直都想吞并我们龟兹部族么?明天可汗你就去找他,说自己也考虑过这件事情了,也想通了,与其死死抓住部众不放一起没顶,不如放大家一条生路,同罗一听定然大喜,定要催促可汗赶紧当众宣布此事,可汗你却显出为难的样子,一拖再拖,在最后时刻再答应他。”““一拖再拖,但要是拖到毗伽回来,那可……”
“不会的。”洛甫道:“这件事情,必须是毗伽到来之前,同罗才有功劳,若等毗伽到来之后我们才并入高昌的话,那同罗就没功劳了。所以他一定会比我们还急,定要赶在毗伽到达之前料理完此事到时候好请功。”
骨咄点头道:“那倒也是。”
洛甫继续道:“等到同罗对此事若热切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会帮忙推动了,他必然要安排可汗当面与军民部族讲清楚,在那个场合之下,他本人肯定要在场的,为了显示高昌方面的诚意,他也不好派兵将我们的人重重围困,才能造出一个比较宽松的氛围来,那时候必定是我们的人多,他们的人少。”
骨咄再次点了点头:“宰相是想在这个场合埋下伏兵?”
“不,不用伏兵。”洛甫道:“若用伏兵,就得预先安排,预先有了安排,就难免会留下些不自然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让同罗察觉。其实咱们也不用安排什么陷阱,只要等他到了我们的部众中间,可汗你却找个机会,哭也罢,骂也罢,当众拆穿同罗意图吞并我们龟兹部众的险恶用心,我趁机起哄,我龟兹旧部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委屈,听了可汗的诉说必然伤心涕泪,且对同罗心生憎恨,我却安排人将亲同罗的将领看住,同时再对部众加以怂恿,就鼓动族人上前殴打同罗——那时节甚至都不用刀剑,靠着拳打脚踢就抓住了他,跟着可汗你就对部众说:‘如今已打了同罗,焉耆境内再难立足,不如咱们就举族逃走吧。再不然,你们就绑了我,到毗伽大汗面前负荆请罪,一切罪过都推到我头上,不必为了我一个人连累了全族。’这是以退为进,族人一定不依,我却带头哭了起来,大叫:‘高昌人对我们不仁,也休怪我们对他们不义!与其逃走,不如反了,占了这焉耆城作为立足之地!’就此动手,趁机将骚乱扩大,占据兵营、城门,若占上风,就先将全城占领了,然后通知安西军。如果不敌,那就负隅顽抗,一边向安西求援。”
骨咄神色凝重地听着,一开始觉得洛甫说不用伏兵未免太过危险,但听到后来却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可行度很高,这时他已经退无可退,就算冒险也得干一遭了!便一咬牙,道:“好吧!就干!成了就占领焉耆,做个缓冲之国,万一不成,我也不愧为焉耆之主!将来到了地下,也不至于没面目见我们回纥的祖先英灵!”
因这事只是两人商量,敲定了细节就行,不用再去安排手下,不知是否因为豁出去了,这天晚上,骨咄反而睡得异常的熟,自见黄老同以来的提心吊胆这天晚上竟然也消失了。张迈这次派出来的使者是马小春。
马小春文化水平虽然不高,可是有李膑这样一个姐夫,文武各门便都会上一点,箭不太准也射得,字不太漂亮也写得,这一年多来他苦练了几样本事,其中一项就是写字,书法是谈不上的,但却练成了一门速记的本领,在张迈身边听到什么话都能迅速地记录下来,张迈对他练成了这门有用的本事大加赞赏。
这次他奉命来渠离,除带来了两道密令之外,还有另外一项任务,这项任务却得与薛苏丁一起完成。
原来这段时间郭师庸与奚胜在乌垒城练兵,这次的练兵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因此便派了薛苏丁来与薛复沟通要听听他的意见。马小春本人对兵法不在行,所以就由薛复来转述,再由马小春来记录。
薛复心想:“这等探讨,当面才能说得详细,靠着转述笔录,终究有失简略,若调我回龟兹或者乌垒一议也不费什么事情,但张龙骧却不调我回去,嗯,是了,定是此间另有大事交给我办所以我走不开。”
又想:“练兵之事向来是郭老、奚胜两人负责,如今问到了我,这里头是否另有用意?”
但对薛复的问题,却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回答。
从薛苏丁的描述中薛复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次乌垒军训的一万五千名新兵,就兵源素质来说并不是很好。
这一万五千名新兵都是从龟兹降军中挑选出来的,其中五千人薛复带过,所以对这批士兵也有了解,当初薛复领到这五千人之后进行匆促整合,没多久就领着他们上阵,所以主要是要确保他们的忠诚度,即打散其原有组织防止造反,利用连坐法防止逃跑,再有就是让他们熟悉安西唐军的军营制度以及作息规律。当薛复带领他们进攻渠离的时,那五千降军就起到两个作用——人数上的威吓和战斗中的炮灰。所以薛复接掌这批降军之后只限于整编而未深入到训练的层面。
在那之后张迈将这批降军调到了乌垒集训,郭师庸和奚胜真正地训练起这一万五千人来才知道问题很多也很大。
首先是体质方面,由于龟兹乃是西域相对富裕的国邦,所以与安西军在新碎叶城、藏碑谷甚至怛罗斯招募到的士兵相比,龟兹的兵员生活环境更为优渥,士兵在吃苦耐劳方面便大大不如。如石拔等一批从藏碑谷招募的士兵一开始虽然大多营养不良,可在营养改善以后士兵的身体素质便有了很大的发展,而就郭师庸的判断,龟兹招募来的这批兵员可以挖掘的身体潜力却不大。
其次是勇气,龟兹虽位于天山南麓的四战之地上,但多年来作为高昌的附属国,东面未受侵扰,东南方向沙州曹家也无千里奔袭龟兹的野心,疏勒的统治者萨图克以及其前任都将主要精力放在对八剌沙衮的斗争上,就算对外扩张也是向于阗或者向河中,而未向龟兹方向攻略,所以数十年中这个国邦竟得以保持长久的和平,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龟兹人,不止无法与新碎叶城、藏碑谷遗民等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安西老军相比,就是与长年累月处于战争威胁中的疏勒士兵相比也有所不如。
再次是斗志,在这个西域最肥沃的绿洲上,在这个崇尚佛教、擅长歌舞的国邦中,就连士兵也缺乏到战场上猎取功名富贵的野心。如何保持内心的平静才是他们的追求,对歌舞曲艺的琢磨才是他们的享受,至于打仗,则是诚不得已的薛复听到这些情况后陷入了长长的沉思,想了许久,才对马小春道:“请转告大都护,就说我以为,这批士兵无法大用,即便有郭老与奚胜的训练,将来也没法作为主力队伍,只能作为辅战部队,此其一。”
马小春没有露出自己的任何判断与评价,就低头将他的话记录好,薛复继续道:“不过事情有弊即有利,这批人剽悍不够,但也暴露出了龟兹地方的土著反抗意识薄弱,民性如羊,有利于我们对他们的统治,将来若再有远征,调用这批人并不合适,但以之守卫本土,却不怕会有后院起火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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