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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本想当天清晨继续赶路,前往埃武拉,但人们告诉她这样做很危险,况且许多车辆不能按时到达,会有损队伍的尊严;禀告陛下,道路无法通行,国王经过的时候情况已经很糟糕,现在雨从白天下到晚上,从晚上下到白天,一直不停,怎么办呢,不过已经向蒙特莫尔地方法官下达命令,让他召集人整修道路,填上泥坑,铲平斜坡;今天是十一日,王后陛下在新文达什休息一下,住在国王下令建造的宏伟宫殿里,一切都很舒适,和公主一起开开心,作为母亲最后再嘱咐她几句,记住,我的孩子,在头一个晚上男人们总是很粗鲁,当然其他晚上也是那样,不过头一天晚上最糟糕,他们对我们说得好听,一定非常小心,一点儿也不会疼,可说完以后呢,我的天,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马上就开始像看门狗似的哼哼直叫,叫个不停,但愿不是这样,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忍受,直到他们达到目的为止,有时候他们也会力气不支,出现这种情况时千万不要嘲笑他们,那是对他们最大不过的侮辱,我们最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因为就算头一天晚上不行,也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晚上再来,谁也免不了受这份罪,现在我打发人去叫斯卡拉蒂先生,让我们消遣消遣,忘掉生活中这些可怕的事情,孩子,音乐是很好的安慰,祈祷也一样,我觉得,如果祈祷不是一切的话,音乐确实是一切。

就在王后嘱咐女儿和弹起钢琴的时候,若昂·埃尔瓦斯被征去整修道路了,这些倒霉的差事并不是总能逃过的,为了避雨,一个人从这个房檐下跑到另一个房檐下,突然听到一声喊叫,站住;原来是个巡逻兵,从语气上马上就能分辨出来,盘查来得突然,若昂·埃尔瓦斯来不及装出老态龙钟的模样,巡逻兵发现他头上的白发比预料的还多时还稍稍犹豫了一下,但看到他奔跑灵活,最后下了决心,能这样跑动的人必定能用铁锹和尖嘴锄干活。若昂·埃尔瓦斯和其他被抓到的人到了荒野,已经看不见道路,到处是泥坑和沼泽,那里早有许多人正在从比较干燥的小山丘运送土和石块,工作很简单,从这里挖,往那边倒,还有时要开渠排水,每个人都浑身泥浆,像泥土幽灵,像木偶,像稻草人,不一会儿若昂·埃尔瓦斯就和他们完全一个模样了,还不如当初留在里斯本,可不论人怎样想方设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返回童年时代。整整一天他都在干这艰苦的活计,雨小了,这是最大的帮助,填平的道路毕竟更坚固一些,除非夜里再来一阵大雨毁坏这一切。唐娜·马利亚·安娜躺在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是随身携带的厚羽绒被下面,伴着雨声送来的困倦睡着了,睡得很香,但情况因人而异,根据上床时的环境和心思不同而不同,同样的原因并不总是产生相同的效果,所以唐娜·马利亚·芭芭拉公主彻夜难眠,一直听着沙沙的雨声,也许是从母亲嘴里听到的那番话让她惴惴不安。走过这一段路的人当中,有些睡得好,有些睡得不好,视其劳累程度而定,至于住处和饭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出于对这些干活的人们的重视,陛下不在这方面有所计较。

第二天一早,王后的队伍终于离开了新文达什,落在后面的车辆已经赶上来,但并不是全都如此,有一些永远丢在路上,有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好,不过一切都显得七零八落,布帘湿透了,金饰和彩带褪了色,如果太阳还不肯露面,这将是人们见过的最凄惨的婚礼。现在雨是不下了,但寒冷折磨着人们,冻得皮肉生疼,虽说戴着皮手筒,披着斗篷,但不乏手上生冻疮者,当然我们指的是贵妇们,她们冻得瑟瑟发抖甚至伤风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队伍前头是一伙修路工,他们坐在牛车上,只要遇上泥坑,涨满的小溪,或者坍塌的地方,他们便跳下去修补,但车队也要停下来在荒凉的大自然中等待。从新文达什和其他地方征召了套了轭的牛,不是一对两对,而是数十对,为的是把常常陷入泥淖的双轮单座马车,四轮双座马车,四轮马车,轿式马车拖出来,在此过程中,要卸下骡子和马,套上牛,拉出来,卸下牛,再套上马和骡子,人们大声喊叫,鞭子声阵阵,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王后的轿式马车陷入泥潭,泥水淹没了车毂,用了六对牛才拖出来,当时在场的一个被地方法官从其家乡征召来的人说,这真像我们在马夫拉运那块巨石一样;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却被他旁边的若昂·埃尔瓦斯听见了。这时那群牛正在卖力,人们可以松懈一下,于是若昂·埃尔瓦斯问道,伙计,你说的是什么石头呀;对方回答说,是一块像房子那么大的石头,从彼鲁宾海鲁运到了马夫拉修道院工地,我是在它运到马夫拉的时候才看到的,不过还帮了点忙,当时我正在那里;那么大的石头呀;简直是万石之母,这是一个朋友说的,他把石头从采石场运去的,后来就回家乡去了,我很快也回来了,不想干那种活计了。一头头牛都陷到肚子那么深,表面看来没有用力,似乎想顺顺当当地让烂泥放手。轿式马车的轮子终于挨着了硬地,被拖出了泥坑,在一阵欢呼声中王后露出笑容,公主招招手,唐·佩德罗王子还是个孩子,尽量掩饰由于不能像鸭子似的在泥淖里浮游而感到的不快。

一直到蒙特莫尔,道路都是这个样子,距离不到五里格,却用了八个小时,并且人和牲口各尽其能,不停地干活,筋疲力尽。唐娜·马利亚·芭芭拉公主很想打个盹,从一夜痛苦的失眠中恢复过来,但轿式马车的颠簸,卖力气的人们的呼喊,来来回回传递命令的马蹄声,这一切搅得她那可怜的小脑袋昏昏沉沉,痛苦不堪,上帝呀,为了一个女人出嫁就要费这么大的事,造成这么大的混乱吗,当然,这个女人是公主。王后一直嘟嘟囔囔地祈祷着,与其说是驱除有限的危险不如说是为了消磨时间,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不少年,早就习惯了,所以有时能打个盹,不过马上就清醒过来,接着若无其事地从头开始祈祷。至于唐·佩德罗王子,暂时还没有什么话可说。

但是,若昂·埃尔瓦斯和提到巨石的那个人后来又接着谈起来,老人说,我有一个多年前的朋友就是马夫拉人,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当时他住在里斯本,有一天突然不见了,这种事也常发生,也许他返回家乡了;要是他回到家乡,也许我见过,他叫什么名字;他叫“七个太阳”巴尔塔萨,失去了左手,留在战场上了;“七个太阳”,“七个太阳”巴尔塔萨,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们在一起干过活;我太高兴了,说到底这世界很小,我们俩来到这里,在路上碰到,竟然有共同的朋友;“七个太阳”是个好人;他也许死了;不知道,我想不会,他有那样的女人,叫什么布里蒙达,人们从来弄不清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有那样女人的人会使劲活着,即使只有一只手也不会轻易死去;他那女人我不认识;有时“七个太阳”倒是有些怪念头,有一回他竟然说到过离太阳很近的地方;那是喝多了吧;他说那话的时候我们都在喝酒,可谁也没有醉,也许我们都醉了,我已经忘记了,他说他曾经飞过;飞过,“七个太阳”曾经飞过,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

一条叫卡尼亚的小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流水湍急,浪花飞溅,河对面,蒙特莫尔的人们走出家门来等待王后,大家一齐努力,再加上用一些木桶帮助车辆浮起来,一个小时以后人们就在镇子里吃上晚饭了,主人们在符合他们尊贵身份的地方进餐,干活的就随便在什么地方凑合了,有的一声不响,有的互相交谈,若昂·埃尔瓦斯就是后一种情况,他说话的口吻像是在继续进行两种谈话,一种有交谈的对象,另一种是自言自语;我想起来了,“七个太阳”住在里斯本的时候和一个飞行家交往挺多,还是我指给他的,那天在王宫广场指给他的,现在想起来还像昨天的事一样;那个飞行家是谁呀;飞行家是位神父,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他后来去了西班牙,死在了那里,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当时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宗教裁判所也插手了,谁知道“七个太阳”是不是也卷进去了呢;可是,飞行家到底飞起来了没有;有人说飞起来了,有人说没有,现在谁还弄得清楚呢;对,“七个太阳”肯定说过他到过离太阳很近的地方,我听他说过;这里边大概有什么秘密吧;必须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运过巨石的人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都吃完了饭。

乌云已经远离地面,在高空飘浮,看来不会再下雨。从新文达什和蒙特莫尔之间地区来的人们不再继续往前走。他们都收到了工钱,由于王后善心的干预,工钱加倍支付,扛着有权有势的人走路之后总能得到报偿。若昂·埃尔瓦斯接着往前走,现在他或许稍稍舒服了一些,因为跟马车夫们熟悉了,不然怎么会让他坐在一辆四轮车上,两条腿耷拉下来,在泥泞和牛粪上边摇晃呢。运过巨石的人站在路边,用那双蓝蓝的眼睛望着坐在车上两个大木箱之间的老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人们都这么想,因为连上帝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而当四轮车上路的时候,若昂·埃尔瓦斯说,要是有一天你能见着“七个太阳”,就告诉他你跟若昂·埃尔瓦斯说过话,他大概还记得我,替我问候他吧;一定,我一定告诉他,不过也许见不到他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坏天气”儒利昂;好,再见了,“坏天气”儒利昂;再见,若昂·埃尔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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