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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抬头盯着战无极,冷冷道:“但他确实还活着。而且当年活下来的宛国皇室之人,还不只他一个!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宛国小公主月涟漪,也没有死!”

众人“啊”的一声惊叫出来,注意力全被吸引到这诡异的事件上。

苏漓接着又道:“当年宛国的月阳公主投降是假,实则为保住宛国王室血脉,暗中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到了我们晟国京都。男孩合名为姓,立志复国;女孩在六年之后,混进摄政王府,表面对她的主子忠心耿耿,其实包藏祸心,伺机复仇。”

黎奉先眼光一变,见苏漓神色笃定,止不住急声问道:“你说的女孩是……”

“黎苏的贴身丫鬟莲儿!”

莲儿,月涟漪……黎奉先心头一震,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街头行乞却又不接受嗟来之食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破烂衣衫,眼光单纯无辜,楚楚可怜,都怪他一时心软,见黎苏喜欢那孩子便带进府里,没想到自招祸患。悔恨晚矣!而那女孩进府多年,他竟然也没发现她包藏祸心!

“摄政王不必自责,他们兄妹二人矢志复仇,隐藏颇深,多年绸缪,间中未有异动,不被发觉也是正常。”见父王神色懊悔,苏漓忍不住劝道。莲儿那些年贴身服侍,毫无破绽,连她都丝毫感觉不到她有异心,何况父王。

黎奉先懊恼摇头,“那莲儿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死了。”

“咔嚓”一声,战无极身旁桌子上的茶杯突然碎了。茶水哗啦淌了一地。

整个大殿,有一种强大的气流,无声流窜,转眼便充斥了整个空间。

众人不禁有些心惊。

苏漓却抬眸笑道:“潜伏多年,隐忍不发,我以为你的定力有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她的笑容冷冽如冰,举步朝战无极走了过去。

东方泽眉头一皱,下意识跟了过去。

郎昶也不自禁地站到她身旁,原本温和的双眼此刻冷锐逼人,直直地盯着战无极,仿佛此人也是他的杀亲仇人,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众人还未回神,苏漓一字一句,咬牙又道:“最亲之人因你而死,你很难过,无法自控,对吗,战将军?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宛国的太子殿下!?”

一言道出,满殿哗然,今日的意外实在太多,奈何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众人脸色一变再变,不可置信地朝他们望过来。

男孩合名为姓,占戈为战,此时身在大殿,不是骠骑将军战无极还能有谁?

皇帝脸色骤然阴沉至极,目光如刃,紧紧盯在战无极一瞬间发青的面容。满朝文武,阖宫上下,除了禁卫军统领萧放,他最信任的,便是此人!因此才会削减摄政王兵权,全部交给此人统领,不料这人才是狼子野心!

“本将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迅速掩下一切不对的情绪,战无极很快恢复如常,冷傲抬头,沉声斥道:“你这个疯女人,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荒谬的故事你也编的出来!”

被他一再骂作疯女人,苏漓不怒反笑,“你可以不承认,但我有证据!”她从袖中又掏出一物,转向朝皇帝道:“是否苏漓胡言乱语,大家只要看过这个,自见分晓。请陛下过目。”

古老的书籍被她双手呈上,战无极面色阴冷,惊疑望她,目光闪烁不定。

皇帝身边的周公公接过证物,呈给皇帝,皇帝翻开,看到一个姿势奇特的玄鸟图。

苏漓冷静道:“此物是郡主府遭大火烧过之后,从月阳公主曾居住过的房间地下暗格里找到的。上面记载了宛国王室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包括凤血灵玉的真正用途,还有宛国王室特有的吉祥刺青——飞天玄鸟!而这种玄鸟刺青颜色独特,一经刺入肌肤,终生不可除之。”

“那又怎样?玄鸟被一些边陲小国奉为吉祥物,这个世人皆知。你随便拿出一本书,究竟能证明什么?”战无极冷哼一声,似乎并不担心。

苏漓没看他一眼,只继续道:“苏漓找到曾经侍奉过月阳公主的侍女,确定月阳公主的背上有此刺青!书上记载,凡是宛国国君所出之子女在满月之日必种此刺青,以证明他们高贵的身份。所以只要当众验看战无极身上是否有此刺青,就可以证明苏漓所言非虚!”

“你要本将当众脱衣服?!”战无极脸色分外难看,浑身怒气横炽,一触即发。

苏漓冷笑:“你不敢吗?”

皇帝怀疑的目光,如利刃切割般,投了过来,战无极眉头一皱,鄙视道:“你想看男人的身体,也不必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苏漓凛然道:“既然战将军如此笃定,那你敢不敢脱掉上衣,让所有人验证你的身份?”

“既然战将军说自己并非宛国太子,何不就此机会证明自己?”黎奉先声沉如水,随之附道。

战无极目若寒冰,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本将军不敢吗?”他说罢咬牙,狠狠地瞪着她,刷一下解开腰带,竟然真的脱掉了上衣。

男子完美的上身暴露在众人的眼前,殿内的女宾顿时惊叫一声,慌忙捂住了眼睛。

常年练武,战无极身体健壮,肌肉结实,腰身精瘦,线条几近完美。很多女眷忍不住张开手指偷看,就连阳璇的脸,也多了几分不自然。只有苏漓,大大方方,直瞧着他裸露的后背。

麦色肌肤,无半点瑕疵,更不见她所说的玄鸟刺青的踪影。

众人一时哗然,质疑的目光,立时如冬日雪片皆朝她射过来。

皇帝转眼盯向苏漓,眼光晦暗深冷。

苏漓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目光。

“看够了吗?真是不害臊!”战无极回头嘲笑,面色厌恶,极尽鄙夷。正要穿好衣服,苏漓这时突然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毫无预兆的泼向男子的后背。

战无极面色骤然一变,眼中杀机顿现,他飞快拉起上衣,遮住茶水冲刷的后背,却被苏漓握住了手腕。

苏漓冷笑道:“将军急什么?!”

战无极挣了下她的手,竟然没有挣脱,不禁心惊,怒极斥道:“你不光是个疯女人,还是个不知廉耻的疯女人!”说罢反手一掌,蕴藏着惊涛骇浪般的力量,直袭她胸口而来。

众人惊得大叫,纷纷躲向两旁,东方泽目光微闪,正要出手,却见苏漓飞快闪身一避,左手一个用力,只听嘶的一声,战无极的衣袍应声撕裂,刚刚才被遮住的后背又被露了出来。

众人一看,全都变了脸色,惊叫出声。只见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光洁后背,此时玄鸟盘踞,色彩斑斓瑰丽,似欲冲天而起。

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铁一般事实摆在眼前,证实了苏漓方才的话。

整座大殿,一时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目光瞬间阴沉如海,刷地站了起来,还未开口说出一个字,只见眼前人影一晃,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在众人怔愣的瞬间,以惊人的速度,抵在了皇帝的颈项。

森森寒意沁人心骨,包围大殿。战无极被逼到绝处,竟然选择了挟持皇帝!

计划之外,总是充满变化。

东方泽眼光一冷,众人离席,惊声叫道:“陛下!”

萧放应声而入,带领禁卫军直冲大殿。

战无极厉声喝道:“站住!全都给我滚回去!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尤其是你——东方泽,退后!”

强势的命令,听起来并无不妥,但在更强势的人面前,根本收不到任何效果。

东方泽只是微微顿步,面色深沉,站在原处没动。

战无极手上一递,锋利的匕首立刻割破皇帝的颈部肌肤,血珠迸溅而出。众人惊惶失色,慌不择路地涌出大殿,萧放脸色铁青,不得不摆手让禁卫军退了出去。

本就病重的皇帝,此刻更是脸色难看,皱眉怒道:“你、你竟然真是宛国王室余孽!枉朕一直对你宠信有加,你不思回报,还包藏祸心。朕……真是养虎为患!”

战无极垂眸看他,眼中恨意迸发,冷冷道:“宠信有加?哼!你欠我整个国家的血债,我正因每日思报,才有今日之举!你若不想死,最好老实一点!”他手中的匕首警示性地往前刺入半分,皇帝面色顿时铁青。

东方泽眼光一变,厉声喝道:“住手!放开陛下,本太子或许还可以留你全尸!”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沉冷,没有丝毫温度。

战无极闻言,仰头哈哈大笑道:“东方泽,你这话对别人或许有用,但对我而言,走到这一步,有晟国皇帝陪葬,全尸和分尸,我并不在乎!不错,我的确是宛国太子月占戈,为了报仇复国,我在敌人的国土上潜伏了十几年,终于兵权在握,眼看大事将成,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你这么个女人!”

听他亲口承认自己是月占戈,黎奉先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战无极阴鹜的目光直盯着苏漓,“你不但查出我的身份,竟然还知道了破解玄鸟刺青的隐藏之法!我真是低估了你!”

苏漓看着他,没有说话。

战无极接着又道:“虽然我们是敌人,你屡屡坏我好事,让我功亏一篑,我讨厌你更憎恨你,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你是第三个让我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如果没有黎苏案,或许我也会佩服你!”当一切真相揭开,苏漓整个人反而平静了。

虽然他计谋阴毒狠辣,但一个覆了国的太子,多年潜伏敌国,苦心筹谋,如今走到这等绝路,还能对害他前功尽弃的敌人说出“佩服”二字,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提到黎苏案,黎奉先心头一痛,咬牙说道:“当年带兵灭你宛国的是本王,你有何仇怨大可冲本王来!本王这一生驰骋疆场,杀人无数,早就知道会有报应,但是本王的妻子和女儿都是无辜的,你不该对她们用那等阴毒的手段!”

“无辜?哈哈哈。”战无极仰头大笑,笑声阴冷可怖,厉声叫道:“她们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我的父母、姑姑、妹妹、族人不无辜?我们宛国的万千臣民、将士不无辜?你们仗着国大势强,到处吞并小国,为避免有人复国、寻仇,你们每侵占一个国家,就将他们皇族所有人全部屠杀干净!……若非我的月阳姑姑忍辱负重,主动献城投降,我们宛国王室也早在十几年前全部覆灭,岂有我存活之理!”

愤恨而又悲痛的眼神,突然令大殿的气氛沉重起来。阳璇精致的面容随着他的声音,情绪起伏,抑制不住。

“身为宛国太子,只要能报仇、复国,杀几个人算什么?要怪就怪她们不该是你黎奉先的妻、女,活该承受你的报应!”他说完又厉声大笑。听得黎奉先悲恨交加,脸色时青时白。

苏漓面色一沉,上前两步道:“你真是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既然你是无辜受牵连之人,当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我不知道!”他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盯着她道:“别跟我讲那些道理,你没资格!你从未经历过惨绝人寰的丧亲灭国之痛,你永远不会明白,当你眼睁睁看着亲人血流成河,拥戴你的臣民和将士尸体推挤如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那种恨之欲狂,却又无能无力的感觉生不如死,你懂吗?不懂就没有资格指责或是评判我的作为!我敢肯定,如果有朝一日你也体会到了,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和我一样选择报仇!”

众人沉默,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战场,非亲身经历,一般人难以想象。

黎奉先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当时的情景,皱眉道:“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你们宛国国小,即便没有我们晟国,也迟早会被别国侵占!”

“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以强凌弱,争夺财富宝地,战事频繁,无辜之人何其多也!要想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否则粉身碎骨的那个人只会是我自己!”战无极狰狞笑道,“所以我所做的一切,并无不对。”

苏漓冷声道:“这个世界的确很残酷,但是每个人行事都应有自己的准则。”就好像她曾经经历过惨痛,立志复仇,但也只针对她的仇人,不会妄自伤害无辜人的性命,否则,和凶手又有何分别?然而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顾别人的死活。

她心下一冷,沉声又道:“无论如何,你是黎苏案的凶手,既然如今真相大白,不论你有怎样的理由,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她说罢再上前两步。

“站住!”战无极手中雪亮的锋刃立刻又往前递了一分,皇帝颈项,鲜血涌出。

众人惊声大叫。

战无极威胁道:“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退后!”

苏漓笑了一声,“一个无关之人的性命,也想威胁我?”

此言一出,四下里吸气声一片。众人大骇,都抬起头来看她,似是完全不敢相信,她竟敢公然罔顾皇帝性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苏漓大胆!”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相如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看着皇帝难看的脸色,出席对苏漓厉声斥道:“你胡说什么!还不跪下向陛下请罪!”

苏漓看也不看他一眼,脊背挺得笔直。如今苏淳已经离开京城,苏家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苏相如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她,苏漓眼光一沉,不等她有所动作,苏相如的手臂已经被人一把捏住。

“苏丞相息怒!”郎昶声音平淡,语气却藏了一抹深深的冷意。

苏相如皱眉,不悦道:“定国太子请放手,本相要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

“你不配做她的父亲!”

“你说什么?”苏相如瞪大眼睛,几疑听错。

“有本太子在,谁也不能动她!否则就是和我整个定国作对!”郎昶的面容,看上去仍是一派温和平静,但眼风过处,平白的让人忍不住抖上一抖。

苏相如顿时惊怒交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定国太子在晟国的皇宫,也敢如此嚣张!他转眼望向东方泽,本欲让他做主,却发现东方泽看过来的眼神比郎昶还要阴沉。登时浑身一震,只听东方泽沉声道:“她是本太子的人,好与不好,又何须旁人置喙!你先退下。”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苏相如张了张嘴巴,那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本想教训苏漓,舒他怒气,不料适得其反,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郎昶这才放手,苏相如呐呐退后,心中气闷难舒,狠狠地瞪了眼苏漓。

“好!好一个苏漓!”皇帝面沉如水,眼中杀机闪现。苏漓冷冷对视,毫不在乎。她可没有忘记,当日东方濯逼宫失败,用她的性命作要挟时,皇帝是怎样对待她这个救驾功臣的!

既然皇帝刻薄寡恩,她又何须诸多顾忌。

皇帝又看向东方泽,沉声怒道:“还有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东方泽没有看他,只对战无极冷冷道:“放开陛下,本太子保你安全离开皇宫。”

战无极道:“我不信。你们都退后,我出了皇宫自然就放了他。”

他的话更没人相信。出了皇宫,皇帝必死无疑。谁都知道。但是东方泽还是强拉着苏漓退后。

战无极的刀,就在皇帝的脖子上,只要再深入半寸,皇帝必死无疑。

“哈哈哈。”战无极得意大笑,押着皇帝走下主位。

苏漓心底一沉,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外挪,她却没有立即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缓慢而坚定道:“别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的命,今天,就在这座皇宫里,谁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你的决心!”

纤细的手指,蓦地紧握成拳。惊人的煞气,忽然凝聚在女子的周身。众人怔愣之外,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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