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离别悄然,剑来,烽火戏诸侯,吾爱读小说),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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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价格是这么个价格。
稚童收起手掌,还是觉得太贵,只是爷爷喜欢,觉着有眼缘,他就不帮忙砍价了。
不然他杀起价来,连自己都觉得怕。
老人从钱袋子摸出三颗小暑钱,又用多出的三十颗雪花钱,与那年轻包袱斋讨价还价一番,买下那一本白描极见功力的廊填本神女图,以及那小玄壁茶饼,打算回头赠予好友。
老人在五排符箓当中又各自选取了五张。
陈平安任由老先生自取。
只是老先生的选择,让陈平安有些意外,以心湖涟漪轻声问道:“老先生如此眼光,为何不选取符箓品相更好的几张,反而拣选神意稍逊的符箓?”
老人似乎很是奇怪,笑道:“店家你这生意经,很是不同寻常嘛。”
陈平安便不再多说什么。
言尽于此,无需多说。
世上千奇又百怪,依旧是人最难测。
老人一走。
旁人便来。
陈平安这座摊子,便热闹了许多。
看客络绎不绝,不过真正愿意掏钱之人,暂时还无。
那位不知姓名的老人依旧带着孙子,一起逛街看铺子,就此消失。
陈平安双手笼袖蹲在原地,双袖之中,摩挲着那颗正反篆刻有“常羡人间琢玉郎”、“苏子作诗如见画”小暑钱。
世间小暑钱便是如此有趣,篆文各异,一洲之内,小暑钱都有好些种篆文。
不过一般都是一面四字篆文,像这种多达七个古篆的小暑钱,极为罕见。
值得陈平安高兴的事情,除了赚到了出乎意料的三颗小暑钱后,对于收集到一枚篆文崭新的小暑钱,亦是开怀。
何况三枚小暑钱,折算雪花钱本就有溢价,加上珍稀篆文,就又是一笔小小的溢价。
原本陈平安对所有贩卖符箓的价值估算,就是腰斩的价格。
这趟云上城的包袱斋。
一般仙家渡口的店铺,只要是黄纸材质的符箓,配合符胆一般的画符,能够一张卖出一枚雪花钱,就已经是价格高昂了。
陈平安其实做好了要价太高、白搭进去一颗雪花钱本钱的最坏准备。
不曾想自己与三颗小暑钱有缘,非要往自己口袋里跑,真是拦也拦不住。
万事开头难。
有了那位财大气粗眼力好的老先生,开了个好兆头。
接下来又卖出了两张雷符。
水土两符,以及破障符,无人问津,很多客人光是听了价格,就差点骂人。
其中一位容貌粗犷的汉子,用五颗雪花钱买了件苍筠湖龙宫旧藏之物,脂粉气很重,汉子多半是想要赠予心仪女子了,或是作为给某些女修的拜山礼,听那年轻摊贩说五颗雪花钱后,汉子就骂了一句他娘的,可最后还是乖乖掏钱。
然后他指了指那张瞧着就挺威严的天部霆司符,询问价格。
陈平安笑眯眯说道:“两个‘他娘的’,还要多出两颗雪花钱。”
汉子骂骂咧咧,“你小子杀猪呢?!”
哪怕是陈平安这等脸皮,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旁边看热闹的游客,大笑不已。
汉子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骂人更骂己,怎么看都不划算。汉子直挠头,既眼馋,又囊中羞涩,他确实需要买一张攻伐雷符,用来针对一头盘踞山头的大妖,若是成了,好好搜刮一通,便是稳赚不赔,可若是不成,就要赔惨了,十二颗雪花钱,委实是让他为难。到最后汉子仍是没舍得割肉,悻悻然走了。
陈平安没挽留。
那汉子走出去一段距离,忍不住转头望去,看到那年轻人朝他笑了笑,汉子念头落空,愈发心里不得劲,大踏步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陈平安继续做买卖。
倒也省心,反正符箓和所有物件的价格,都是定死的。
挣了三颗小暑钱之后,他这个包袱斋,就愈发稳坐钓鱼台了。
反正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距离渡船启程还有不短的光阴。
陈平安本来打算一边做着生意,一边温养拳意,再加上心湖之畔的修行,三不耽误。
但是不知为何,就只是享受着当下的闲情逸致,暂时不练拳了。
依旧是一心两用,细细打量着街上游客,一边由着心念神游万里,想着一些人一些事。
由于当下置身于云上城,陈平安便想起了那部《云上琅琅书》。
真说起来。
陈平安人生当中遇到的第一个包袱斋,其实可以算是那个戴斗笠佩竹刀的家伙,是在当时魏檗还是土地公的那座棋墩山。
只不过这个包袱斋,不收银子罢了。
阿良蹲在地上,身前摆放着那只名为“娇黄”的长条木匣,吆喝生意,招呼所有人过去挑宝贝。
朱河朱鹿父女当时也在。
林守一跑得最快,率先选中了那部一见钟情的雷法秘籍。
李槐鬼精鬼精的,自己相中了物件之后,便拼命怂恿林守一和李宝瓶去挑那把狭刀“祥符”,在李宝瓶拿刀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李槐一把抓住了那手掌长短的彩绘木偶,朱河帮着朱鹿一起挑选了一部书和一颗丹丸,当年陈平安还不知道,那颗名为“英雄胆”的小小丹丸,对于一位纯粹武夫而言,意义到底有多大,哪怕陈平安走过了这么多的路,依旧不曾再见到过类似的东西,甚至陆台和齐景龙都不曾听说过,世间武夫英雄胆,还可以淬炼为一颗丹丸实物。
陈平安是最后挑选之人,反正木匣内只剩下那颗淡金色的莲花种子,没得挑。
早已不再是少年的陈平安,如今也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学那阿良,将自己手上的好东西,送给那些拿得起、接得住的晚辈孩子们,非但不会心疼半点,反而只会充满了期待。
世间总有一些言行,会潜移默化,代代相传。
不是道法,胜似道法。
————
天亮之后。
那个一掷千金的老人牵着孩子的手,走入云上城的大门,看门修士见到了老人后,毕恭毕敬尊称一声桓真人。
老人笑脸相向,点头致意。
回到了城中一处豪门宅邸,云上城愿意交割地契给外人的风水宝地,屈指可数。这座宅子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老人叫桓云,是一位北俱芦洲中部享誉盛名的道门真人,老真人的修为战力,在剑修如云的北俱芦洲,很不济事,只能算是一位不擅厮杀的寻常金丹,但是辈分高,人脉广,香火多。是中土符箓某一脉旁支的得道之人,精通符箓,远超境界。与云霄宫杨氏在内的道门别脉,还有北方许多仙家大修士,关系都不错,喜欢四海为家,当然也会在山清水秀之地,购置宅院,砥砺山那边,就早早入手了一座视野开阔的府邸,当时价格便宜,如今都不知道翻了几番,老真人交友广泛,砥砺山那座府邸,常年都有人入住,反而是老真人自己,十数年都未必去落脚一次。
稚童名为桓箸,是个修道胚子,即便是地仙修士的子孙,可未必都可以修行,老真人的子女,就无一人能够修道,偌大一个家族开枝散叶百余年,最后就出现了这么一棵好苗子,所以老人这些年游历各地,就喜欢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
到了书房那边,老人小心翼翼取出一只材质取自春露圃美木的精致小匣,云纹水花飘摇,十分灵动。
此匣大有来头,名为“锁云匣”,是符箓高人专门用来珍藏名贵符箓的“仙家洞府”。
将那二十七张从摊子买来的符箓,轻轻放入木匣当中,老真人满脸笑意。
桓箸自幼聪慧,立即知道自己爷爷没有当那冤大头,甚至极有可能是捡漏了。
老人坐在椅子上,将孩子抱在膝上,语重心长道:“山上仙家门派,都会有一个开山鼻祖。那么世间符箓大家的画符,在画符一道已经登堂入室、却刚好尚未出神入化之际,那些率先提笔画符,手法、意气看似最为粗浅的开山之符,恰恰是最珍贵稀罕的。所以爷爷故意拣选品相最差的符箓入手,当时那位年轻包袱斋还疑惑来着,主动开口提醒你爷爷,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画符天赋好,做买卖的品行,更是不错。”
老人心情大好,与自己孙子说着内幕,指了指已经合上的木匣,“只要这些符箓保养得当,还会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机缘,当然可能性极其小便是了。可山上修行,“万一”,既是可以让人身死道消的头等坏事,也会是洪福齐天的天大好事。哪怕不提这种意外,这些符箓本身,花费爷爷将近三颗小暑钱,亦是不亏太多的。”
桓云突然笑道:“城主驾到,走,去迎接一下。”
桓云放下孙儿,一起走出书房,去往庭院。
关系莫逆的仙家修士登门访客,自然无需叩门,只需要放出一些气机即可。
云上城城主,名为沈震泽,与桓云同为金丹修士。
一袭白衣法袍,风度翩翩,中年男子模样,一看就是位神仙中人。
桓云在孙儿拜礼之后,第一句话便很开门见山,“你家集市那边,有人售卖符箓,品相极佳,你去晚了,可就要错过了。其中三符,我认得,天部霆司符,大江横流符,撮壤符,根脚粗浅,不是出自正宗,故而不算如何稀罕,但是有两道破障符,老夫反正这辈子从未见过,路引符与过桥符,绝妙,前者不但适宜修士上山下水,破开迷障,用得巧,甚至还可以为阴物开道赶赴黄泉,后者蕴含一丝纯粹剑意,你们云上城下五境修士拿来震慑寻常鬼祟妖物,事半功倍。”
沈震泽有些吃惊。
寻常地仙修士嚷着符箓多好,他还不敢全信,可眼前这位道门老真人金口一开,就绝对不用怀疑。
桓云又说道:“可惜符箓材质太差,画符所用丹砂也寻常,不然一张符箓,可就不是十几颗雪花钱的价格了。”
沈震泽疑惑道:“桓真人,一张破障符,十几颗雪花钱,是不是算不得价廉物美。”
桓云笑道:“我桓云看待符箓好坏,难道还有走眼的时候?赶紧的,绝对不让云上城亏那几十颗雪花钱。”
桓云说了那位年轻包袱斋的相貌和摊位。
沈震泽点了点头,“我去去就来。”
桓云突然提醒道:“那个包袱斋做生意贼精贼精,劝你别自己去买,也免得让旁人生出觊觎之心,害了那个小修士。虽说此人摆摊之时,故意拿出了你们邻居彩雀府特产的小玄壁茶叶,勉强作为一张护身符,可是财帛动人心,真有人对他的身家起了贪念,这点关系,挡不了灾。”
沈震泽心领神会,御风远游,去让城中心腹去购买符箓,然后重返宅邸。
此次登门,是与老真人桓云有要事相商。
水霄国西边邻国境内,一处人烟罕至的深山当中,出现了一处山水秘境,是山野樵夫偶然遇见,只是发现了洞府入口,但是不敢独自探幽,出山之后便当做一场奇遇,与同乡大肆宣扬,然后被一位过路的山泽野修听闻,去往当地官府,仔细翻阅了当地县志和堪舆图,自己去了一趟深山洞府,无法打破仙家禁制,然后联手了两位修士,不曾想那位阴阳家修士连夜破开禁制后,触发了洞府机关,死了两个,只活下一人。
此事便流传开来。
桓云听过了沈震泽的讲述后,笑道:“能够被一位四境阴阳家修士极快破开的山水禁制,说明这座洞府品相不会高了,怎的,你这位金丹地仙,要与那些个山泽野修争抢这点机缘?”
沈震泽摇头道:“我只是打算让云上城几位年轻子弟去历练一番,然后派遣一位龙门境供奉暗中护送,只要没有生死危险,都不会现身。”
桓云微笑道:“若是万一机缘不小,云上城抢也不抢?”
沈震泽还是摇头,“我们云上城是吃过大苦头的,桓真人就不要挖苦我了。”
远亲不如近邻。
山上山下都是。
只不过山上恶邻也不少,比如同在水霄国的云上城和彩雀府,就是如此,自从上代城主、府主交恶一战之后,两家虽然不至于成为死敌,但双方修士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再无半点情分可言。
原本世交数百年的两个盟友门派,当年也是因为一场意外机缘,关系破碎。老城主起先是为自家晚辈护道,弟子负责寻宝,但是那处无据可查的破碎洞天秘境,竟然藏有一部直指金丹的道书,沈震泽的父亲,与彩雀府上代府主,都没能忍住自认为唾手可得的宝物,大打出手,不曾想最后被一位隐匿极好的野修,趁着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一举重创了两位金丹,得了道书,扬长而去。
云上城和彩雀府两位金丹地仙,因福得祸,伤及大道根本,都未能跻身元婴境便先后抱憾离世,从此两家便相互怨怼,再没办法成就一双神仙道侣。而且最有意思的事情,在于两位金丹直到临终前,对于那位始终查不出根脚的野修,反而并无太多仇恨,将那本价值连城的道书,都视为此人该得的道缘。
在那之前,两家其实算是山上少见的姻亲关系。
为此几代水霄国皇帝没少忧愁,多次想要牵线搭桥,帮着两大仙家重修旧好,只是云上城与彩雀府都没领情。
桓云笑道:“你是想要我帮着照拂一二,以防万一?怎么,有你的嫡传弟子出城历练?”
沈震泽点头道:“而且不止一人,两位都处于破境瓶颈,必须要走这一趟。”
桓云说道:“刚好在此关头,封尘洞府重新现世,约莫就是你两位弟子的机缘了,是不能错过。你作为传道人,与弟子牵扯太多,距离近了,反而不美。”
沈震泽叹了口气。
修道路上,可不止有饱览风光的好事,哪怕是梦寐以求的破境机缘,也会暗藏杀机,令人防不胜防,而且有着许多前辈高人拿命换来的经验和规矩。
桓云说道:“行吧,我就当一回久违的护道人。”
沈震泽起身行礼。
桓云没有避让。
稚童桓箸乖巧懂事,已经赶紧跑开。
哪怕只是一段修行路上的护道人,亦是护道人。
沈震泽用心良苦,为两位嫡传弟子向一位护道人,行此大礼,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沈震泽一位心腹修士赶来庭院,从袖中取出那些砍价一颗雪花钱都不成的符箓,说道:“城主,那人非要留下最后一张雷符,死活不卖。”
沈震泽转头望向桓云,猜测这里边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讲究,桓云笑道:“那个小修士,是个怪脾气的,留下一张符箓不卖,应该没有太多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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