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离别悄然,剑来,烽火戏诸侯,吾爱读小说),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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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船头不小心撞到云海,或是距离太近,随风飘荡,船身与云海接触,稍有摩擦,便会是云上城这座门派根本的折损。

所以下船之人,腾云驾雾,骑乘灵禽异兽,随便。

若是金身境之下的纯粹武夫,这半百丈距离,并不轻松。

陈平安便深呼吸一口气,后撤几步,然后前冲,高高跳起,踩在船头栏杆之上,借力飞跃而去,飘然落地后,身形晃荡几下,然后站定。

这艘隶属于龙宫洞天一座藩属仙家的渡船之上,妇人面容的女子管事与身边好友递出手,笑眯眯道:“拿来。”

两人打赌这位在彩雀府桃花渡登船的背剑年轻人,到底是山上剑修还是江湖剑客。

渡船女子猜测是背剑游历的纯粹武夫,观海境老修士则猜测是位深藏不露的年轻剑修。

老修士摇头道:“就不许此人故意使了个障眼法?”

这就是嘴硬,明摆着是打算赖账不给钱了。

妇人嗤笑道:“咱们洲的年轻剑修,那些个剑胚子,哪个不是洞府境的修为,地仙的风范,上五境的口气?有这样的?”

老修士一本正经道:“天大地大,有个愿意藏拙的,收敛锋芒,历练谨慎,不奇怪吧。”

妇人管事怒道:“少用嘴巴拉屎,钱拿来!一颗小暑钱!”

老修士哀叹一声,掏出一枚神仙钱,重重拍在妇人手掌上,然后御风去往云上城。老修士会在此下船,因为要给嫡传弟子购买一件品相较好的行云法袍,毕竟彩雀府的那帮娘们,做生意太黑心肠,东西是好,价格太高。老修士只得退而求其次,

早年便与云上城打造法袍的工坊,交过了一笔定金,故而样式、云篆符箓皆是定制,还可以添补一些个天材地宝,让云上城增加一些法袍功效,在那之后,他这个当师父的,便需要在山下奔波劳碌,挣的是四面八方的辛苦银子,就这样勤勤恳恳积攒了几十年,才赶在那位得意弟子跻身洞府境之际,总算凑足了神仙钱,修行大不易啊。

尤其是有座小山头,仿佛一家之主,拖家带口的,更是柴米油盐都是愁。

妇人管事刚要欣喜,突然察觉到自己手心这颗神仙钱,分量不对,灵气更不符合小暑钱,低头一看,顿时跳脚骂娘。

原来只是一颗雪花钱。

只是那位老修士已经卯足了劲,御风飞快掠过集市,直去云上城。

妇人骂完之后,心情舒畅几分,又笑了起来,她能够从这只出了名的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撮毛下来,哪怕只有一颗雪花钱,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她是一位金丹,不是跨洲渡船,金丹管事已经足够。

何况龙宫洞天的金丹修士,只说身份,是完全可以当做一位元婴修士来看待的。

因为她背后,除了自家师门,还与大源王朝云霄宫以及浮萍剑湖“沾亲带故”。

对于山上修士而言,能够挣钱还是大钱的买卖关系,比起山下的君臣、夫妻关系,更加牢靠。

而那位与她早早相识的老修士,前程不好,观海境就已经如此面容衰老了。

要知道当年此人,不但为人半点不铁公鸡,而且十分潇洒风流,英雄气概。

可百余年的光阴蹉跎,好像什么都给消磨殆尽了。

不再年轻英俊,也无当年那份心气,变成了一个常年在山下权贵宅邸走门串户、在江湖山水寻宝求财的老修士。

可她还是喜欢他。

至于是只喜欢当年的男子,还是如今的老人一并喜欢,她自己也分不清。

陈平安入了集市,在行人不少的热闹街道一处空位,刚打开包裹摆摊,里边早就备好了一大幅青色棉布。

对面与身边,都是同道中人,有些正在卖力吆喝,有些愿者上钩,有些无精打采打着哈欠。

很快就有身穿两位雪白法袍的年轻男女,过来收钱,一天一颗雪花钱。

陈平安询问若是在此逗留四五个时辰,是否半价。

年轻男修笑着摇头,说一颗雪花钱起步。

陈平安便不再多说什么,递出去一颗雪花钱。一洲最南端的骸骨滩,摇曳河那边卖的阴沉茶,也是差不多的规矩。

陈平安多问几句,若是在云上城这座集市租赁或是购买店铺,又是什么价位。

年轻男修便一一告知,和颜悦色。铺子分三六九等,租赁与购置,又有价格差异。

到最后这位从渡船下来碰运气的外乡包袱斋,只是道谢,不再提铺子事宜,那位年轻男修亦是面容不改,还与这位年纪轻轻的山泽野修,说了句预祝开门大吉的喜庆话。

陈平安蹲在原地,开始摆放家当,有壁画城单本的硬黄本神女图,有骸骨滩避暑娘娘在内几头“大妖”的库存珍藏,还有几件苍筠湖水底龙宫的收获,零零散散二十余件,都离着法宝品秩十万八千里。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一张张符箓,五种符箓,如列阵将士,整整齐齐排列在摊开的青布上。

陈平安抬头望去,那对云上城的年轻男女正在并肩而行,走在大街上,缓缓远去。

年轻男人似乎是这座集市的管事之人,与店铺掌柜和很多包袱斋都相熟,打着招呼。

年轻女子言语不多,更多还是看着身边的男人。

她的眼睛在说着悄悄话。

陈平安双手笼袖,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

风景绝好。

此处的街上游客,因为皆是修行之人,比起凡夫俗子逛庙会,走店铺遇摊贩,便要沉默寡言许多,而且耐心要更好,几乎都是一座座包袱斋都逛过来,但是轻易不开口询问价格,脚步缓慢,偶尔遇见心目中的一眼货,才会蹲下身仔细端详一番,有些勘验过后,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就默默起身走开,有些则会尝试着砍价,一般都是开口便要拦腰砍,好脾气的摊主就拗着性子讲述那件仙家器物的来历,是如何来之不易,大有渊源。脾气不好的摊主,干脆就不理不睬,爱买不买,老子不稀罕伺候你们这帮没眼力的穷光蛋。

陈平安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位顾客,是位手牵稚童的老人,蹲下身,又扫了一眼青布之上的各色物件,最后视线落在一排十张的那些黄纸符箓之上。

老人定睛凝视那五种符箓。

符纸十分普通,丹砂品质不俗。

可是符箓的最终品相,以及画符的手法。

不同符箓,又有高低之别。

老人很快心中就有了一个估价,必须要开口讨价还价了。

不曾想今夜只是带着自己孙儿出城散心,便有此意外收获。

老人伸手指向一排雷符,微笑道:“店家,这道雷符,单张购买,售价如何?”

陈平安笑道:“一张雷符,十一颗雪花钱,十张全买,百颗雪花钱。不过我这摊子,不还价。”

老人点了点头,笑道:“符是好符,就是符纸材质稍稍逊色,承担不住这道雷符的全部威力,打了不少折扣,再就是价格贵了些。”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对方最少也该是半个行家。

那就更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了。

老人便又问了土符和水符的价格,大致相当,一张符箓相差不过一两颗雪花钱。

雷符最贵,毕竟雷法被誉为天下万法之祖,何况龙虎山天师府的立身之本之一,便是那“雷法正宗”四字。

不过按照齐景龙的说法,这天部霆司符,若是配合黄玺符纸,才可以卖出一个凑合的价格,不然在寻常市井黄纸之上画符,威力实在太一般,寻常的中五境修士,都未必入得法眼。

结果被陈平安一句“你齐景龙觉得不一般的符箓,我还需要当个包袱斋吆喝卖吗”,给堵了回去。

最后老人视线偏移,问道:“如果老夫没有看错,这两张是破障符别类?”

陈平安点头道:“高人相授,不传之秘,世间独此一家,我苦学多年才能够画符成功,但依旧只能保证十之五六的成功,符纸浪费极多,若是贱卖,便要愧对那位高人前辈了。”

老人抬头看了眼身穿黑袍、背负长剑的年轻摊主,犹豫片刻,问道:“店家能否告之两符名称?”

陈平安心中大定。

是个当真识货的。

陈平安反问道:“世间符箓名称,往往契合符法真意,本身就会泄露天机。敢问老先生,江湖武夫狭路相逢,捉对厮杀,会不会自报拳法招式的名称?”

老人笑道:“当然不会。”

陈平安说道:“若是老先生买符,哪怕只有各自一张,我也愿意为老先生泄露这两道天机。”

老人忍住笑,摇头道:“莫说是做符箓买卖的店铺,便是店家这般云游四方的包袱斋,真想要卖出好符,哪怕泄露一丝符箓真意,也是正常事,不至于过分藏掖。”

“好东西不愁卖。”

陈平安说完这句话后,微笑道:“不过就凭老先生这份眼力劲儿,我就打个商量,只需买下一张符箓,我就告之两符名称。”

老人身边那个蹲着的稚童,瞪大眼睛。

娘咧,这家伙脸皮贼厚。

老人竟然点头道:“好,那我就买下此符。”

老人伸手指向那张剑气过桥符。

陈平安笑问道:“老先生就不先问问价格?”

老人说道:“世间买卖,开门大吉,我看店家是刚刚开张,老夫便是第一个顾客,哪怕是为了讨要个好彩头,卖便宜一些也应该,店家以为然?”

陈平安点头道:“原价十五颗雪花钱,为了这个彩头,我十颗便卖了。”

剑气过桥符,若是符箓真意可以折算神仙钱,当然要比那天部霆司符、大江横流符与撮壤符高出太多。

但是山上仙术与重宝,一向是攻伐之术宝远远价高于防御,而破障符又是天下符箓一脉的入门符,所以卖家很难抬价,靠的就是薄利多销,以量取胜。往往是山泽野修更需要攻伐术宝,而谱牒仙师更愿意为破障符之流掏腰包,因为后者人多,消耗大。

老人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子,取出十颗雪花钱,递给对方。

陈平安收下钱后,刚要随便捻起一张过桥符,不曾想老人笑了笑,自己捻起一张,收入袖中。

好家伙。

眼力真毒。

是过桥符当中最神意饱满的一张,正是陈平安所画符箓当中的最后一张。

陈平安眼角余光瞥了眼街道别处后,以越来越娴熟的心湖涟漪告知老人,“老先生所买符箓,名为剑气过桥符,蕴藉剑意,最为难得,破开山水迷障的同时,更是无形的震慑。至于另外这些破障符,则是……‘路引符’。”

陈平安提及第二种符箓的时候,有意省略了“白泽”二字。

因为当时齐景龙传授此符的时候,便是如此,从不嘴上直呼“白泽”,说是理当敬重一二,齐景龙便以手写就白泽二字。

这是极小事。

因为山上修士,可谓路人皆知,白泽早就被儒家先贤联手镇压于浩然天下的九座雄镇楼之一,哪怕每天喊上一万遍白泽,甚至是连咒带骂,都不会犯忌讳,与大大咧咧直呼儒家大圣人的名讳,截然不同。

只不过陈平安能够与齐景龙成为朋友。

便是这些“极小事”之上的学问相通,规矩相合。

陈平安以手作笔,凌空写下白泽路引符五个字。

老人看过之后,点点头,“店家厚道,并未诓我。所以打算再买一张路引符。”

陈平安说道:“原价十五颗雪花钱,就当是老先生一笔买卖来算,依旧十颗。”

老人毫不犹豫,又递出十颗雪花钱。

稚童扯了扯爷爷的袖子,轻声道:“一张破障符十颗雪花钱,也好贵。”

老人笑道:“哪怕挣钱艰辛,可毕竟雪花钱常有,好符不易见。这两张破障符便是拿来珍藏,也是幸事。”

陈平安由衷说道:“老先生高见。”

然后便转折如意,毫不生硬,“所以老先生不如将这十张雷符一并买了去吧,也算这些雷符遇上了贵人,不至于遇人不淑,暴殄天物。”

稚童家教再好,也实在是忍不住,赶紧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老人略作思量,笑道:“那连同破障符在内,全部五种符箓,老夫就再各买五张。两种破障符是好符,老夫的确心动,所以十五颗雪花钱一张,老夫便不杀价了,一百五十颗雪花钱。其余雷符、水符和土符,算不得最好,老夫只愿意一起出价一百二十颗。”

陈平安皱眉道:“均摊下来,一张符箓才八颗雪花钱?”

老人说道:“店家,先后两次出手,老夫等于一口气买下二十七张符箓,这可不是什么小买卖了,这条大街可都瞧着呢,老夫帮着摊子招徕生意,这是实在话吧?”

陈平安理直气壮道:“别,我估摸着街上绝大多数的客人,都已经认定咱哥俩是一伙的了,所以什么招徕生意,真算不上,说不定还落了个坏印象,耽搁了我这摊子接下来的买卖。老先生,凭良心讲,我这也是实在话吧?”

稚童只觉得自己大开眼界。

老人哈哈大笑道:“行吧,那剩余三符,我多加十颗雪花钱。”

陈平安感慨道:“老先生这般好眼光,就该有那堪称大气的买卖风范,才好与老先生的眼光和身份相匹配啊。”

老人板着脸摇头道:“店家再这么欺负厚道人,老夫可就一张符箓都不买了。”

陈平安笑道:“好好好,图一个开门大吉,老先生厚道,我这小小包袱斋,也难得打肿脸充胖子,大气一回,不要老先生加价的那十颗雪花钱,二十五张符箓,只收老先生两百七十颗雪花钱!”

稚童可没觉得这家伙有半点大气,抬起两只小手,手指微动,赶紧将那价格心算一番,担心那家伙胡乱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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