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离别悄然,剑来,烽火戏诸侯,吾爱读小说),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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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景龙举目远眺,“等下跟我去见两位先生,你记得少说多听。”

白首一拍脑袋。

这会儿一听“先生”二字,他就要头疼万分。

在一处金色云海之上,有两位修士并肩而立。

一位中年男子,身材修长,身穿书院儒衫,腰悬玉牌。

一位老修士身形佝偻,背负长剑。

前者是书院圣人,而且还是如今北俱芦洲名气最大的一位,名叫周密,来自中土神洲礼记学宫,传闻学宫大祭酒赠送这位弟子,“制怒”二字。

也正是此人,离开书院之后,依旧打得两位口无遮拦的大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大声怒斥“通了没有”,两位大修士还能如何,只能说通了,结果又挨了一顿揍,撂下一句“狗屁通了个屁”。

不过齐景龙当然知道,这位书院圣人的学问,那是真好,并且不光是术业有专攻,还精通佛道学问,曾经被某人誉为“学问严谨,密不透风;温良恭谨,栋梁大材”。其实十六字评语,若只有十二字,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丝毫,可惜就因为“温良恭谨”四字,让这位礼记学宫的读书人,备受争议。试想一下,一位即将赶赴别洲担任书院圣人的学宫门生,会被自家先生送出“制怒”二字,与那温良恭谨当真沾边?

不过周密自己反而对那四字评语,最为自得。其余十二字,却从来不承认。

另外那位背剑老修士,名为董铸,是一位跌境的玉璞境剑修,是一位当年跻身仙人境依旧不曾开宗立派的大修士,始终以山泽野修自居,百余年来一直重伤在身,需要在自家山头修养,不然每次出门就是遭罪,这才没有远游倒悬山。有传言剑仙董铸其实是那位年轻野修黄希的传道人,只不过双方都从来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任由外界胡乱揣测,由于黄希不是剑修,大部分山头都觉得此事是无稽之谈。

在齐景龙与黄希交手之战,也是这般认为。

只是真正交手之后,齐景龙就有些吃不准了。

因为黄希的的确确,是一位剑修,而且拥有两把本命飞剑。

黄希当初之所以愿意泄露剑修身份,而不是直接逃遁远走,自然是因为对手叫刘景龙的缘故。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齐景龙从无与人提及半句。

齐景龙带着少年一起落在两位前辈身前。

齐景龙向双方作揖行礼。

董铸不以为然,好好一个有望登顶一洲的年轻剑修,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读书人。

实在瞧不顺眼。

若非书院周密发现了齐景龙的行踪,一定要聊一聊,他董铸才懒得与这什么陆地蛟龙废话半句。

真要打交道,那也是等齐景龙破境跻身玉璞之后,他董铸去太徽剑宗问上一剑!

白首最厌烦这些繁文缛节,乱七八糟的礼尚往来,少年干脆就躲在齐景龙身后,当个木头人。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寒暄客气个啥。

齐景龙倒是没有刻意强求少年。

一切等到了太徽剑宗再说。

书院圣人周密,乍一看,其实就是寻常的学塾夫子,相貌清雅而已,周密直截了当说道:“如今太徽剑宗两位剑仙都不在山头坐镇,你又快要破境了,到时候三人问剑,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旁压阵?免得有人以此风俗,故意打压你与太徽剑宗。”

齐景龙又作揖行礼,起身后笑道:“无需周山主压阵,三剑便三剑,哪怕有前辈剑仙存有私心,可我挡不住就是挡不住,不会怨天尤人。”

周密转头笑道:“董老儿,如何?”

董铸呲牙道:“得嘞,算我一个。加上浮萍剑湖的郦采,最后一个,才是最凶险的。”

董铸对那青衫年轻人说道:“别谢,老子问剑,不会缺斤少两,你小子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老子在外边没那私生子的。”

齐景龙点头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晚辈就不谢了。”

周密会心一笑。

董铸伸手揉了揉下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欠削呢?”

齐景龙微笑道:“前辈容我破境再说。”

竖起耳朵的少年,躲在齐景龙身后,心里边嘀咕着“削他削他,别墨迹啊,削了姓刘的,我好跑路走人”。

周密笑道:“你怎么收了这么个弟子?”

齐景龙说道:“本心不坏,难教才最需要教好。”

周密嗯了一声,“此理不坏。”

白首叹了口气。

董铸也倍觉无聊。

其实这一老一小凑一堆,估摸着很好聊。

周密说道:“齐景龙,这次来见你,就是为了破境压阵一事。既然不需要,我就刚好省去一些功夫。”

齐景龙犹豫了一下,问道:“周山主,我能否询问一事结果?”

周密笑道:“你小子也会对此上心?怎的,与那两人有些渊源?”

齐景龙想起那个挨了顾祐三拳的家伙,笑道:“有些。”

周密说道:“边走边聊,我顺便与你说些读书心得,多恶心一下董老儿,也算不虚此行。”

董铸无可奈何。

周密这臭脾气,董铸偏偏对胃口嘛,自找的。

董铸不愿与这两个读书不少的家伙聊那道理学问之类的。

斜眼看那少年。

少年斜眼看他。

董铸瞪眼道:“哎呦喂,小崽儿,没听过董大剑仙的名头?”

少年瞪眼道:“知道了咋的,我有爹有娘有祖宗的,跟你又攀不上亲戚关系。”

董铸啧啧道:“小王八蛋胆儿挺肥啊。”

白首一挑眉头,“等我跻身上五境,有本事你来问剑试试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是谁胆儿肥了。”

董铸一拍少年脑袋,打得后者趴地上狗吃屎,大笑道:“晓不晓得你说这些话,就像一个还穿着开裆裤的玩意儿,学那花丛老手,说自个儿偎红倚翠?谁教你的?你师父刘景龙?”

白首站起身,倒是没有对那个老家伙喊打喊杀,他又不是脑子进水的痴子,大丈夫能伸能屈。

白首冷哼道:“姓刘的,可不是我师父,我这辈子师父就只有一个,不过我还有个尚未被我真正认可的喝酒朋友,名叫陈好人!你有本事找他去,欺负我算什么前辈,他一剑就能让你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齐景龙转过头,皱眉道:“白首!”

少年立即病恹恹道:“好吧,陈好人暂时是还不如老前辈。”

————

渡船之上,陈平安已经收起了那些山水邸报,没有翻到想要知道的那个结果,大篆京城那边的动静,最新一份邸报上只字不提。

止境武夫顾祐与猿啼山剑仙嵇岳之战,两人皆生死未知。

齐景龙先前提及此事,说顾祐一生行事向来谨慎,绝不会纯粹是做那意气之争,不会只是去往玉玺江送死,为嵇岳洗剑。

陈平安站在渡口船头栏杆处,翻过几份山水邸报,不是全无收获,比如一旬过后的午时,砥砺山就会有一场大战,在此山分生死的双方,大有来头,一位是大名鼎鼎的野修黄希,一位是女子武夫绣娘,两人都在北俱芦洲年轻十人之列,并且名次邻近,一个第四,一个第五。关于这场厮杀的缘由,先后两份山水邸报都有不同的记载,有说是黄希重操旧业,在江湖上遇上了那位名字古怪的女子武夫,有说是两人在一处破碎洞天之中,为了一件仙家重宝大打出手,没能分出胜负,便约战砥砺山。

这一战,极为瞩目,肯定还会引来许多上五境修士的关注视线。

完全可以想象,砥砺山附近那座被琼林宗买下、建造了诸多仙家府邸的山头,当下一定人满为患。

在披麻宗那艘跨洲渡船上的虚恨铺子里边,陈平安有买过一份接连砥砺山镜花水月的灵器,是一只施粉青釉、光泽莹润的瓷器笔洗,不过说是买,其实最后才知道可以记账在披云山。

关于宝瓶洲,山水邸报上竟然也有几个消息,而且篇幅还不小。

由此可见。对于原本谁都瞧不上眼的小小宝瓶洲,在大骊宋氏铁骑的马蹄,即将一路从最北方踩踏到南端老龙城之后,别洲修士对偏居一隅的这个浩然天下最小之洲,已经有了不小的认知变化。

大骊铁骑的真正主人,止境武夫宋长镜。

挑战天君谢实之后,赶赴剑气长城的风雪庙剑仙魏晋。

这两位,当然功莫大焉。

然后就是那个真武山马苦玄,短短半年之内,先后击杀两位朱荧王朝的强大金丹剑修,已经被北俱芦洲邸报誉为宝瓶洲年轻修士第一人,然后此人一手覆灭了海潮铁骑,令那个与他结仇的家族受尽羞辱,一位年轻女修侥幸未死,反而成为了马苦玄的贴身婢女,在一份山水邸报的主笔人眼中,马苦玄这种得天独厚的存在,就不该生在那宝瓶洲,应当与清凉宗女子宗主贺小凉一般,在北俱芦洲扎根,开宗立派,才是正途,既然注定是一条可以翻江倒海的蛟龙,在宝瓶洲这种水浅见底的小池塘摇头摆尾,岂不可惜。

主笔人还放出话来,他即将撰写宝瓶洲的年轻十人,到时候再与自家北俱芦洲的新十人,做一个比较。

北俱芦洲这些仙家邸报的笔下文章,对于宝瓶洲修士,其实难免还会流露出一份居高临下。

只是相较于早年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提也不提,大不相同。

除此之外,就是大骊北岳大神魏檗的破境一事,辖境之内,处处祥瑞,吉兆不断,分明是要成为一尊上五境山神了,由此可见,大骊宋氏国运昌盛,不可小觑。邸报之上,开始提醒北俱芦洲众多生意人,可以早早押注大骊王朝,晚去了,小心分不到一杯羹,关于此事,又有意无意提及了几句披麻宗,对宗主竺泉赞赏有加,因为按照小道消息,骸骨滩木衣山显然已经先行一步,跨洲渡船应该已经与大骊北岳有些牵连。

再有桐叶洲玉圭宗的下宗真境宗,选址书简湖,邸报也有不吝笔墨的详细阐述。

陈平安看到那些文字,仿佛都能够清晰感受到提笔之人的咬牙切齿。

没办法。

真境宗首任宗主,叫姜尚真,是一个明明境界不算太高却让北俱芦洲没辙的搅屎棍。

这个家伙独自一人,便祸害了北俱芦洲早年十位仙子中的三人,还传言另外两位国色天香的宗门女修,当年好像也与姜尚真有过交集,只是有无那令人痛心疾首的情爱瓜葛,并无清晰线索。

所以邸报末尾,大肆抨击大骊铁骑和宋氏新帝,简直都是吃屎的,竟然会眼睁睁看着真境宗顺利选址、扎根宝瓶洲中部这种腰膂之地。若是大骊宋氏与姜尚真暗中勾结,更是吃屎之外还喝尿,与谁谋划一起千秋大业不好,偏偏与姜尚真这种阴险小人做买卖,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由此可见,那个欺师灭祖的大骊绣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便是侥幸贪天之功为己有,吞并了一洲之地,也守不住江山,只能是昙花一现罢了。

一份山水邸报,原本可谓措辞严谨,有理有据,辞藻华美。

唯独到了真境宗和姜尚真这边,就开始破功,骂骂咧咧,如读过书的市井妇人。

陈平安其实很好奇这些山水邸报的来源。

当年在书简湖,只是知道了一些皮毛。

更早的时候,是在藕花福地,那边有一座云遮雾绕的敬仰楼,专门采撷、收集江湖内幕。

陈平安回到渡船屋舍,掏出一本渡船撰写的册子,是一本讲述沿途景点的小集子。

桃花渡启程后,第一处风景名胜,便是水霄国边境上的一座仙家门派,名为云上城,开山祖师因缘际会,远游流霞洲,从一处破碎的洞天福地得了一座半炼的云海,起先只有方圆十里的地盘,后来在相对水运浓郁的水霄国边境开山立派,经过历代祖师的不断炼化加持,汲取水雾精华,辅以云篆符箓稳固云海,如今云海已经方圆三十余里。

渡船会在云上城停留六个时辰,悬停在云上城边缘。

尚未破晓天明,渡船缓缓而停。

陈平安停下三桩合一的拳桩,从那种半睡半醒的玄妙境地回过神,走出屋舍的时候,背上了一个包裹。

云上城外有一处野修扎堆的集市,可以交易山上货物,都是摆摊的同行。

陈平安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了一些不甚值钱的仙家器物,都是当初没有留在老槐街蚍蜉铺子的剩余物,品秩不算好,但是相对稀少,“面相”讨喜,适合卖给那些觉得千金难买心头好的冤大头。不过这次包袱斋,贩卖几种与《丹书真迹》无关的符箓,多是来自第一拨割鹿山刺客当中那位阵师的秘籍,其中三种,分别是天部霆司符,大江横流符,与撮壤符,用来对阵厮杀,还算有些威力。

齐景龙临走之前,还传授了陈平安两种旁门左道的破障符,分别名为“白泽路引符”,“剑气过桥符”,都是他自己从古书上修习而来,不涉宗门机密,两符品秩不高,但是外人想要买符再偷学就别想了,因为画符诀窍极多,落笔繁琐,而且与当下几支符箓派主脉都宗旨悬殊,也就是齐景龙说得仔细真切,帮着陈平安反复推敲,陈平安才学了这两道符箓。

所以陈平安总觉得齐景龙不去书院当个教书先生,实在可惜。

武夫画符,秉持一口纯粹真气,但是符不长久,只能开山而无法封山。但好处是无需消耗修道之人的气府灵气,并且画符本身就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武夫修行,能够淬炼那一口真气,只不过陈平安发现跻身炼气三境后,画符顺畅许多,但是裨益体魄已经极其细微,陈平安就不愿太多消耗丹砂符纸,毕竟一张留不住灵气的符箓,就等于每时每刻都在损失神仙钱。

何况一旦真正厮杀起来,他那点符箓道行,不够看,连锦上添花都不算,反而会贻误战机。

可修士画符,却先天封山,符胆灵气流散极慢,不过符箓威力越大,越容易磨损符胆,相传斩妖除魔的老祖宗,龙虎山天师府,就有一座封禁之地,有一张符箓,就需要历代大天师每一甲子加持一次,历史上天师府就曾出现过一次天大的风波,老天师飞升之后,新天师人选,悬而未决,刚好处于甲子之期的叠符关键,可是新天师不出,天师印绝不会交由旁人,因此新符便不成,使得那张年龄极大的古老符箓出现了一丝纰漏,借机逃出其中一头镇压无数年的大妖魔,消失无踪,为此天师府不知为何,新天师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上仙剑和法印,走了一趟白帝城,与白帝城城主闹得不欢而散。

陈平安兜售符箓,全部都是水府山祠形成山水相依格局后,所画之符,不然就是坑人,虽说包袱斋的买卖,靠的就是一个买卖双方的眼力,类似世俗市井的古董交易,有捡漏就会有打眼,不过陈平安还是愿意讲一讲江湖道义。

讲道义,就得花钱。

因为这些符箓,需要陈平安消耗相当数量的水府灵气,不过有得有失,失去的是水府那座小池塘的一些积蓄,得到的,是可以尝试着逐渐开辟出一条水府小天地运转的根本脉络,形成类似一条隐匿于江河湖泽的水脉,所以那拨绿衣童子们对此其实没有异议,反而鼎力支持陈平安的画符。

修行路上,如何看待得失,即是问道。

至于得失之间的均衡,需要陈平安自己去长久画符,不断摸索和琢磨,所幸水府那些青衣小童也会提醒。

陈平安一袭黑色法袍,手持青竹杖,走出屋舍,举目望去。

世俗王朝,是那白云深处有人家,山上仙家,果然是白云之上有城池。

城池之外,又有一座灯火辉煌的集市小镇。

云上城是修行重地,戒备森严,极少允许外人进入,大概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与彩雀府同在水霄国辖境的云上城,也会炼制法袍,名为行云袍,只是数量和品秩都远远不如彩雀府,名气不大,生意平平,多是大渎沿途小山头的下五境修士,尤其是那些山泽野修,会掂量着钱袋子,购买一件。

大概也因为门派财源不广的关系,才出现了那座包袱斋扎堆的集市。

莫说是不长脚的店铺,长脚的摆摊,也需要交予云上城一笔神仙钱。

渡船悬停处,距离云海还有五十丈距离,无法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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