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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看了这位剑仙一眼,笑着摇摇头。
米裕立即笑道:“是我错了,必须改!”
落魄山确实从不讲究这个资质不资质的,修为高不高的。
来我落魄山中,谁谈境界谁最俗。
“米剑仙,别嫌我一个外人多嘴,像我们这些可以算是当长辈的,一句无心之语,一个自己没在意的眼神,可能就会让某位晚辈挂念很久,所以我们还是慎重点。还真不是传道授业、打打骂骂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别处仙家山头,哪里会计较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
米裕端正坐姿,点头道:“放心吧,道理我懂,隐官大人说过,小事不省力,大事可省心。我就是好些个天生的臭毛病,一时半会儿比较难改。以后魏兄记得多提醒我。我这人,不太要脸惯了,但是只有一个点好,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分得清人心好坏,念人好,听人劝。”
魏檗打趣道:“这可不是‘只有一点好’了。”
米裕竖起大拇指,大笑道:“以诚待人,以诚待人!”
见到了米裕和魏檗,长命抱拳行礼。
魏檗点头还礼,喊了一声长命道友。
长命来到落魄山,其实就数魏山君最轻松。
因为一个钱字,魏檗的名声都已经烂到北俱芦洲了。
米裕赶紧起身道:“长命姐姐难得来山上做客,坐下说话。”
长命道友却没有理睬米剑仙,她直接走到了崖畔,望向红烛镇方向,那边财运不是一般的浓郁,好像可以牵引几分到自家山头,除了披云山和那座杨家药铺之外,神不知鬼不觉。
————
太徽剑宗,翩然峰上。
白首一个人坐在竹椅上,闷闷不乐,他跟翩然峰之外的几位祖师堂嫡传,在这之外,还有两个据说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师弟和师妹,原本大家都关系还不错的,然后有了一场争执,谈不上大是大非,所以不至于怄气记仇,就是让人有些憋屈。
起先就真的只是个小事,对方开了个小玩笑,白首随便说了句顶回去,然后对方就莫名其妙发火了,彻底吵开了后,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好些烦心事,直到吵架结束,白首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在意的,他们其实真的很在意,而他们在意的,自己又全然没上心,这愈发让白首觉得束手无策,对错各自都有,都小,却一团乱麻。
白首最后主动认了错,才作罢。
如果就这么再见面假装不认识,犯不着,太小家子气,可再像以往那般嘻嘻哈哈,又很难,白首自己都觉得虚伪。
这个时候,白首其实挺想念裴钱的,那个黑炭丫头,她记仇就是明摆着记仇,从不介意别人知道。每次在小账簿上给人记账,裴钱都是恨不得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记账的。这样相处,其实反而轻松。何况裴钱也不是真小心眼,只要记住某些禁忌,例如别瞎吹牛跟陈平安是拜把子兄弟,别说什么剑客不如剑修之类的,那么裴钱还是不难相处的。
齐景龙从骸骨滩海外,一路北归,御剑返回祖师堂,再回到翩然峰,就看到了长吁短叹嚷着要喝酒的大弟子。
齐景龙笑问道:“怎么了?”
白首便大致说了遍,最后道:“姓刘的,你道理多,随便挑几个,让我宽宽心。”
在翩然峰,白首可以喊姓刘的,此外还是要喊师父。
齐景龙坐在一条竹椅上,说道:“谨记一点,对错不能增减。”
白首等了半天,结果啥都没了,恼火道:“这算什么宽心!”
齐景龙笑道:“那就再说一个,给他人一些不讲我之道理的余地。”
白首白眼道:“你赢了。”
齐景龙开始闭目养神。
白首问道:“受伤没?”
齐景龙摇摇头,“还好。”
白首说道:“你在山头的时候,我练剑可没有偷懒!”
齐景龙睁开眼睛,点头道:“看出来了。”
白首挥挥手,“你赶紧养剑养伤啊,跟我这个得意弟子说话,哪来这么多规矩。”
齐景龙笑了笑,闭上眼睛,继续温养剑意。
过了几天,翩然峰来了个客人。齐景龙听说过对方,但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金乌宫刚刚跻身元婴的剑修柳质清。
原来柳质清没有立即去往太徽剑宗拜访齐景龙。
先沿着济渎走了一趟,水龙宗,浮萍剑湖,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内宗字头仙家,或路过或拜访。
这才来到翩然峰。
白首御剑去往山脚,听说对方是陈平安的朋友,就开始等着看好戏了。
然后柳质清就看到了那位太徽剑宗宗主。
都落座后,齐景龙笑问道:“柳道友,你与陈平安相识于春露圃玉莹崖?”
柳质清说道:“其实更早就见面了,但是成为朋友,确实是在玉莹崖。”
然后从方寸物当中取出一坛酒,两坛,三坛。
白首咳嗽一声,说道:“柳剑仙,我师父一般不喝酒的。”
柳质清点点头,说知道,开始柳质清自己喝酒。
白首憋着笑,轻轻伸手拍打肚子。
齐景龙深呼吸一口气。
先是云上城徐杏酒登山做客,二话不说就开喝,自己劝都劝不住。
再是去往剑气长城,莫名其妙就有了个“酒量无敌齐剑仙”的说法。
如今又来了个找自己拼酒如拼命的柳质清。
白首幸灾乐祸提醒道:“姓刘的,道理呢,你以前说过亲近人如何相处的道理。”
柳质清愈发摸不着头脑。
交情不够,酒量来凑,继续喝酒。
齐景龙没办法,只好与柳质清说了关于陈平安在喝酒一事上的毫无人品。
得知真相后,柳质清无奈,有其师必有其徒。
柳质清记起一事,对那白首说道:“裴钱让我帮忙捎话给你……”
不料柳质清刚开了个话头,白首就一个蹦跳起来,“别说别说,我不听不听!”
柳质清愈发一头雾水。裴钱的那个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双方师父都是朋友,她与白首也是朋友。
齐景龙笑道:“说吧。听不听是白首的事情,别管他。”
柳质清这才说道:“裴钱说回家路上,会来翩然峰做客,找白首。”
白首抹了把脸,犹不死心,小心翼翼问道:“柳先生,那裴钱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很真诚,或者很漫不经心?”
柳质清想了想,如实说道:“呵呵一笑。”
原先还心存侥幸的白首,已经快要崩溃,硬着头皮追问道:“她的眼神视线,是不是稍稍带那么一丢丢的偏移?!”
柳质清点点头,当时没在意,被白首这么一提,好像裴钱当时还真有那么意思。
所以柳质清觉得白首与那裴钱,两个晚辈应该交情很好才对,不然白首不会这么熟悉细节,如亲眼所见一般。
可白首当下这副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照理说两人师父交情如此好,而且还都最喜欢讲理,那么弟子之间,不会有太大的矛盾。
齐景龙忍住笑。
他倒是难得有点想要主动喝酒了。
白首一屁股跌回竹椅,双手抱头,喃喃道:“这下子算是扯犊子了。”
齐景龙到底没能忍住笑,只是没有笑出声,然后又有些不忍心,敛了敛神色,提醒道:“你从剑气长城返回之后,破境不算慢了。”
在那剑气长城甲仗库,大概是这个嫡传大弟子练剑最专一最上心的时光。
哪怕回到太徽剑宗翩然峰之后,其实也比游历之前,勤勉不少。
白首瞬间挺直腰杆,一拳砸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然后笑声自行减少,最后底气不足地安慰自己,“还是尽量文斗吧,武斗伤和气,我再不提剑修剑客那一茬就好。实在不行,我就搬出她师父来当护身符,没法子啊,谁让她找师父的本事比我好,只有师父找徒弟的本事,姓刘的比陈兄弟好多了……”
柳质清看了眼齐景龙,好像这位太徽剑宗宗主,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之后柳质清留在了翩然峰,每天与齐景龙请教剑术,齐景龙自然不会藏私。
白首也从裴钱会做客翩然峰的噩耗中,好不容易缓过来了。
这天,狮子峰飞剑传信太徽剑宗,飞剑再立即被转送翩然峰。
齐景龙收到密信后,嘴角翘起,然后看了眼那个好不容易恢复几分生气的弟子。这下子齐景龙是真不忍心道破真相了。
白首瞥见师父的脸色,他双臂环胸,强自镇定道:“大不了明天裴钱就来找我呗,怕什么,我会怕?”
齐景龙笑道:“好消息是信上说,裴钱暂时不会来翩然峰,因为去了皑皑洲。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要不要听?”
白首笑得合不拢嘴,“随便随便。”
齐景龙说道:“裴钱已经远游境了,唯一的可惜,是她舍了两次最强二字破的境。”
白首火烧屁股站起身,抓心挠肝地跺脚道:“不是最强,她破的什么境啊?!啊?对不对,师父?师父!”
情急之下喊师父,一遍不行多几遍。
这可是陈平安教给他的杀手锏。
柳质清愣了愣,“远游境?”
当时在金乌宫,裴钱才是六境武夫。
齐景龙笑着点头,然后将密信交给柳质清,“裴钱在信上,关于喝酒一事,与你我都一并道歉了。”
柳质清接过密信,扫了几眼,交还给齐景龙后,柳质清会心笑道:“裴丫头,不愧是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真是什么都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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