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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单是入乡随俗,如今她又属于寄人篱下,主要是以林江仙的武学造诣,好像喊一声林宗师,都是一种不敬。

按照青冥天下的山上习俗,由仙杖派编订的百年一评天下十人,兵解山给出的甲子一评武夫十人,看热闹的其实都不满意,埋怨前者太短,时隔百年而已,榜上都是些毫无悬念的老面孔,至多就是位次出现小的调整,同时嫌弃后者年限太长,除了林师是毫无悬念的第一人,身后九人,每次换榜几乎全是新人,毕竟纯粹武夫,往往百岁就是高龄了。

林江仙笑道:“新榜才出没几年,按规矩说是该如此,不过先前托白藕的福,甲子之内,一座江湖才有没有那么死气沉沉,她喜欢跟人问拳,出手又重,几个手下败将,非死即伤,他们等于才上榜没几天就跌出去了。当年上榜的,尚未被白藕找上门的老前辈,难免内心惴惴,生怕自己学艺不精,输拳又丢脸,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当时不在榜上,却觉得自己有希望跻身下一届武评十人的年轻人,也开始忧心忡忡,难不成真要为了一点虚名就把命搭上?相信上届榜单颁布之前,身为兵解山祖师爷的龙新浦,他一定事先去过青神王朝,与白藕打过招呼,通过气了,我猜雅相也会叮嘱白藕几句,让她别再这么锋芒毕露。”

两人走入支流马颊河,旧称潴龙,江河汇流处的山坡上,立有一座香火平平的祠庙。

一路行来,河边偶有游客,但是都未能认出这位青衫中年人的身份,这跟林江仙不喜欢抛头露面有关系,鸦山位于赤金王朝,但是王朝举办任何典礼,至多就是林江仙的某位嫡传弟子出面,林江仙每次外出游历,几乎都是在市井江湖行走,既不入山访仙结交道官,也从无闹出过山上风波。

就像上次破例出席那场大潮宗婚宴,林江仙也只是挑选个角落默默落座,用了个化名。

“纯粹武夫登高,总是心气先到,拳后到。不比动辄活上几百数千年的修道之人,武夫练拳就这么几十年的光阴,若是连想都不敢想,走不到心中高处那个位置的。”

林江仙说道:“你在这边,拿白藕当作参照物,没有什么问题。双方有差距,现如今差距还不小,但是努努力,加把劲,总能看到个背影。”

“总好过在家乡那边,总拿自己跟‘双裴’作对比。”

“作为你的假想敌,将来注定绕不过去的两位问拳对象。她们一个位置过高,裴杯是当之无愧的浩然武道第一人,别说与她问拳,你估计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一个距离太近,就在家乡落魄山,况且裴钱比你还年轻,明显她习武资质更好,你输拳一次两次没什么,总输,终究不是个事,尤其怕裴钱故意出拳收力,对方是出于好心,只因为你自己心性不够坚韧,那么就会有大-麻烦。所以你来这边,换个新环境,是对的。”

苏店说道:“白藕终究是天下第三,林师,我将她作为追赶对象,会不会太过不自量力了?”

毕竟有无心气是一回事,事实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江仙微笑道:“怕什么,有我这个师兄在,一切就皆有可能了。我来帮忙教拳喂拳,你就再不是痴人梦呓。”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我帮你罗列出了一份名单,上边差不多有五六位武学宗师,你在三十年内,与他们先后问拳。”

“事先说好,你只要输掉一场,这辈子就都没资格与白藕问拳了。”

苏店深呼吸一口气,“我绝对不会让林师失望的!”

林江仙摇头道:“我只是尽师兄的责任而已,对你又不曾寄予什么厚望,还清一笔旧债而已,没什么可失望的。你只需要做到让自己不失望就可以了。”

苏店虽然在鸦山辈分很低,但是真正的“师父”,还是他林江仙。

未来二三十年内,林江仙会亲自指点苏店学武练拳,可能比那几个名义上的亲传弟子还要亲传。

青冥天下的白藕,大致可以视为浩然天下的女子武神裴杯。

某种程度上说,雅相姚清,可能就是按照裴杯的这个“范式”和“真迹”,来精心栽培、临摹的白藕。

白藕,青神王朝的女子国师,腰别一枝短戟,名为“铁室”,是被白玉京记录在册的一件神兵利器。

止境武夫,屹立武道之巅百余年,如今是青冥天下武夫第三人,仅次于林江仙和辛苦。

先后两次登榜武评十人,白藕第一次登榜,当时排名垫底。

哪怕如此,还是非议不小,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不过是刚刚跻身止境,武学天资再好,可她毕竟从无与止境宗师问拳的事例,甚至在成为十境宗师之前,白藕在远游境和山巅境之时,她更大名气,还是那个女子国师的煊赫身份,至于问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战绩,结果一州境内,人人都说她是武学天才,外界是个人都会怀疑,她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难不成,就为了让榜单上边有个女子武夫,才故意放水,让她登评?

事实证明,绝非如此,因为白藕在这之后每隔十年,就会按照这份榜单的顺序,去找武评第九、第八……与这些名次在她之前的止境武夫,各自问拳一场。结果天下侧目的那四场问拳,白藕全胜,三人死一个活,唯一活下来的止境老宗师,还跌境了。

之所以没有第五场和第六场,还是担任青神国师的白藕,一口气跳过数个名次,主动走了一趟汝州鸦山,她选择直接与那位林师问拳!

当然输了。

于是等到第二次武评,她跻身前三甲,就只剩下“小有非议”了,唯一能挑出的瑕疵,就是她拥有那支名为“铁室”的手戟了。

只不过再不是什么跻身十人、名次还这么高,而是她凭此神兵利器跻身的武道前三甲,可能有点……小问题?

以至于早就憋屈不已的兵解山,在给出那份榜单后,在十几条附注当中,其中第二条,就是“谁对名次再有异议,自己去与白藕问拳”。

苏店问道:“林师,名单之上,是不是有兵解山于勍?”

林江仙点头道:“如果有没有意外,比如于勍某天突然跌境,那么你的第三场问拳对象就是她。”

苏店问道:“我来这边,会不会给林师惹来一些额外的麻烦?”

林江仙摇头道:“先前让你改名,认个辈分不高的鸦山武夫作师父,不是鸦山怕惹麻烦,而是为了让你更好武学,专心练拳,不必分神。有个不扎眼的身份,可以省去很多琐碎事。”

“当然,也是我与你初次见面的一种试探,主要担心你年轻气盛,认了师兄,在汝州这边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管是纯粹武夫,还是修道之人,心一偏,或是有所依,成就往往就低了。”

林江仙笑道:“其实白玉京是有一份内部名单的,名字不多,不到双手之数,据说三位掌教,各自都可以往上边添加、或是勾掉几个名字,只要是留在名单上的,就作为完全不受白玉京约束、监察的例外存在,我凑巧就是其一。”

当然这种密事,林江仙也是听说来的,他总不可能去白玉京最高处翻阅这本“账簿”。

大掌教寇名,在上边写了两个名字,玄都观孙怀中,闰月峰辛苦。

二掌教余斗,只写了一个名字,宝鳞。

陆沉,则写了一长串,结果绝大部分都被师兄余斗当场划掉了。

最后保留下来的名字,不足五人,其中有华阳宫高孤,白骨真人,最新一人,是如今刚刚叛出白玉京的张风海。

而“鸦山林师”,却不是三位掌教写下的名字,而是道祖亲笔所写。

距离道祖上一次亲自动笔,已经时隔三千余年,道祖那次写下的名字,就是陆沉。

这些,当然是陆掌教这个吃饱了撑着的家伙,某年跑来汝州鸦山蹭酒喝的时候,主动泄露给林师。

因为此事太过涉及机密,林江仙就没有跟苏店细说内容。

苏店好奇问道:“林师,如你这般的武夫,递出倾力一拳,威力能有多大?”

林江仙想了想,好像还真被这么个简单问题给难住了,沉默片刻,洒然笑道:“武学同道之中,好像确实没有参照。大致相当于一位飞升境剑修的全力一击?鸦山就是个建造才百余年的江湖门派,家底不够,没有那种与世隔绝的洞天道场,不然我倒是可以演练几拳,让你好有个比较直观的印象。在这汝州地界,我不宜全力施展拳脚,动静可能会比较大,各国钦天监肯定会上报白玉京,今时不同往日,宜静不宜动,需要隔山观火。”

苏店问道:“林师,兵解山崛起,会不会分走汝州鸦山的一部分武运?”

林江仙哑然失笑。

苏店就知道自己问了个不合时宜的白痴问题。

原来永州的兵解山,最近百年之内武运大盛,有要与汝州鸦山一争高下的……苗头。

因为门派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武学宗师同时登榜,齐观,道号“骑鲸”。于勍,道号“玉磬”。

一座山头,同时拥有两位跻身天下武评之一的武夫,武运之大,可想而知。

鸦山虽说有林师坐镇山头,可即便是作为林师首徒的赵鹤冲,一个原本被视为稳稳当当登榜的武学大家,此次竟然也未入榜。

而兵解山也是青冥天下为数不多道官能够兼修道法、武学的山头,之所以无法跻身最顶尖道门之列,就在于历代祖师爷,都差点意思,历史上始终没有谁能够跻身天下十人、候补十人。

如果说兵解山“另辟蹊径”,既然武运压过仙气,那就干脆转为全心全意栽培宗门内的武学宗师,

就完全可以做到将永州周边数州武学奇才来一场“掐尖”,只要大开山门,对外招收道官之外的武夫,相信愿意主动赶赴兵解山拜师学艺的少年少女,一定络绎不绝,数州朝廷、一流仙府,也极为愿意将各自辖境内的武学奇才,送到兵解山,将来作为自家嫡传、年轻道官下山历练时的最佳护道人。

不像如今青冥十四州,武夫只认鸦山一座,宗师只认林师一人。

时日一久,比如百年之后,再久一点,三五百年呢?

鸦山林师,毕竟只是一位阳寿有限的纯粹武夫。

兵解山的武夫,却是得天独厚,只需登堂入室,阳寿就是动辄三五百年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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