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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甘棠此生修道,对于男欢女爱,看得极淡,本就不好这一口。

至于韦玉殿的那点拙劣障眼法,老聋儿一眼看破,容貌确实当得起倾城二字,身段更是极好,该瘦处瘦得不像话,该腴处便有料得任她法袍宽松依旧颤颤巍巍。明明是那清水出芙蓉的姿色,却有风情万种的韵味。

韦玉殿望向那个官气极重的中年男子,硬着头皮说道:“冒昧请教剑仙名讳仙府。”

她却只见那个青衫剑客闭目养神,明摆着是不想趟浑水,不愿掺和她的私人恩怨了。

但是她之所以如此厚颜行事,真真切切,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因为掌门卦语中就有“遇龙则停,逢青可喜”一句。

韦玉殿脸皮再厚,总不能强行拉住他如何,思来想去,只得暂时放下心中念头,告辞一声,带着徒弟走回柜台那边。

老聋儿抖了抖袖子,掐指心算,临时起了一卦。

天公不作美,红颜多薄命。所以倾城人,如今不可得。

可别看老聋儿在剑气长城,没人将他当回事,其实相当博学多才,毕竟在那牢狱内,总得找点事情做做,才好打发光阴。

酒铺内言语嘈杂,喝高了,难免提及那场城头攻守战,有奇怪老大剑仙明明剑术通神、为何只递一剑的,有询问陈熙去向的,也有仰慕齐廷济与龙象剑宗的,更有对林君璧这拨避暑行宫外乡剑修赞不绝口的,只是当有人提及那位风头一时无两的末代隐官,便起了争执,有褒有贬,前者说他能够城头刻字,还要如何?后者说他坐镇避暑行宫的排兵布阵,十分一般,并不出彩……

幽郁低头眯眼,拿筷子的手,习惯性拇指搓动食指。

七八桌酒客,来自浩然各洲的小三十号练气士,一聊起那位年轻隐官就都来了兴致,各执己见,年轻修士,男子多是贬他,女子多是赞她。

韦玉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替那位远在天边的年轻隐官辩解说道:“诸位,在古人之后论古人之过,则易。在古人之位行古人之事,则难。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是事事都是旁观者清的。别的不说,只说他能够请得动齐老剑仙,刑官豪素他们一起赶赴托月山,就说明老大剑仙早年选他当隐官,没选错人。”

老聋儿对这些讨论并不上心,看着那个昏昏欲睡的陈平安,以心声说道:“隐官大人?”

陈平安睁开眼,疑惑道:“嗯?”

老聋儿小心翼翼说道:“不会是跟宁姚吵架了吧?”

照理说,早先在牢狱内遭罪,陈平安都从未怨天尤人,没理由如今回了浩然天下,太平无事了,都有了两座宗门,如今又有了他助阵,当了记名供奉,不说如虎添翼吧,只说在那宝瓶洲,谁敢与落魄山掰手腕?即便当下陈平安瞧着受伤不轻,也不该如此暮气沉沉才对嘛。想来想去,能够让陈平安如此精神萎靡的事,必然是宁姚无疑了。

难怪宁姚出现在十万大山,陈平安后脚就赶来?

敢情是一个跑一个追?小两口闹矛盾,置气呢?

陈平安揉了揉额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聋儿笑道:“也对,肯定是我想岔了,你哪敢跟宁姚吵架。”

陈平安无奈道:“我谢谢你的理解啊。”

老聋儿愈发好奇,“咋回事?”

陈平安气笑道:“老子就是打了一架,犯困打个盹而已,还要跟你报备和解释啊?”

老聋儿不再言语,气性这么大,估摸着还是跟宁姚吵架了。

难道是这趟宁姚悄悄赶来浩然,不小心撞见了陈平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陈平安无所谓老聋儿瞎猜,强提精神,与幽郁闲聊起来。

幽郁满脸涨红,拘谨得很。

大街上,出现了一个白衣赤脚的贵公子,披头散发,宽衣大袖,腰佩长剑。

敏锐察觉到外边那股凌厉异常的剑仙气息,铺内韦玉殿脸色瞬间惨白无色。

其余酒客境界不够,尚未感知到这位流霞洲年轻宗主剑仙的大驾光临。

那位洒脱不羁的贵公子缓缓前行,以心声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韦玉殿,你又能逃到哪里去?欠了百年,得先收你一笔利息,择日不如撞日,此地天高地阔,你我不如野合?放心,凭我剑术,隔绝天地,信手拈来,我们见得外边行人,你却不用担心春光外泄。”

有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大摇大摆从街道另外一端走向酒铺,她瞪大眼睛,瞧着那个脑子进水的可怜虫。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个时候说这种事啊。

不然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苟且行事……其实也没啥。

那位年轻剑仙眯眼笑道:“咦?莫非你是认得我?否则总不能是你能够听见我的心声吧?”

貂帽少女不知是装傻还是吓傻了,就要快步跑入酒肆。

年轻剑仙一步来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按住她的头顶貂帽。

少女嘀咕一句,“嘛呢嘛呢,莫挨老子!”

她随便挥出一巴掌。

那位享誉一洲的剑仙瞬间“化虹远游”,啪叽一下,重重摔在了远处城墙之上,身躯瘫软,滑落在地,昏死过去。

韦玉殿深呼吸一口气,与那貂帽少女擦肩而过,来到酒肆门外,她举目张望,如坠云雾。

人呢?

谢狗哈哈笑道:“山主也在啊,好巧好巧。先前我在潜心闭关呢,山主恕罪个。”

老聋儿赶忙站起身。

眼前这位,可是白景!

那个在远古喜好豪取他人道号的剑修白景!

谢狗使劲拍了拍甘棠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以后到了山上,低调做人,老实干事。对了,你是一般供奉,我是次席供奉。”

貂帽少女每伸手一拍,老聋儿肩头就一歪,强颜欢笑。

陈平安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回宝瓶洲了,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那些木牌。

山主如此,刚落座谢狗和老聋儿也就只好跟着起身,幽郁扫了一眼屋内几个男子。

幽郁与一名男子剑修点头微笑致意,因为此人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说隐官好话的男人。

后者不明就里,却还是还以笑容,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隐约是为首之人的背剑青衫客,笑问道:“听口音,是北俱芦洲人氏?”

那个与人拼桌喝酒的北俱芦洲剑修,点头道:“山泽野修,第一次来。”

青衫剑客笑容温和,“那我能不能请你喝顿酒?帮忙把账结了?”

那人大大方方笑道:“这敢情好,”

对方拱手作别,剑修只得站起身,抱拳还礼。

一场萍水相逢,无需互问姓名。

青衫剑客转身离去,掏出几颗雪花钱放在柜台上边。

他率先跨过门槛,离开酒铺。

貂帽少女双手抱住后脑勺,晃着双肩紧随其后。

老人双手负后,低头弓腰跟上。青年剑修殿后。

酒铺内酒客们也没有将那一行人当回事。

一仙人,两飞升,一金丹。四位剑修而已。

那无缘无故便白喝了一顿酒的剑修突然问道:“你觉得呢?”

门口那人停步转头,想了想,“可以与韦掌柜借用那个道理。”

停顿片刻。

男人说道:“在我之后论我之过,则易。在我之位行我之事,则难。”

酒铺内先是鸦雀无声,随即哄堂大笑,有人嗤笑不已。

有人嘿然道:“你算哪根葱?”

那人微笑道:“我是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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