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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于是我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穿上长筒橡胶靴,在花园里四下走动。今晚是北方常见的繁星璀璨的清朗夜空。一只猫头鹰咕咕叫着,我穿过的某丛灌木散发出一团香气,芬芳扑鼻,清风送爽。我撒了泡尿,听到尿浇在砂石路上的哗哗声格外清晰,就像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我到处溜达,什么也不想,只接纳感官提供的信息,也不觉得冷,就一直走,走到最早起来的鸟儿开始歌唱,晨曦的光芒开始让古老房屋和凌乱花园的颜色恢复如初。
露西(桑塞姆)<a id="commentRef_20348" href="#comment_20350"><sup>[1]</sup></a>带我去了利斯一家她很熟悉的老咖啡馆,我们在那里等船。她长胖了很多,开始有了白头发,可在不断发福的肉体之下,你还是能看到那个曾让我神魂颠倒的美丽女孩。她对我很亲切:听了迪克粗暴无礼的理论阐释后,她是完美的解药。我们喝了茶,吃了吐司和果酱。屋外,爱丁堡的雨水把灰色的煤烟岩变成天鹅绒般的黑色。露西在法夫的艾利有间小屋,她说,如果我“需要找个安静地方工作”,她乐意把小屋借给我住。什么工作?我说。你是个作家呀,天哪,她说,你得继续写作啊。她问我是否确定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我说我必须确定。我说,这是让我获得身心净化——一种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的感觉——的唯一机会。
9月1日
我们明天将停靠雷克雅未克。过去这几天,一直在海上的感觉特别好。海上航行让人平静又放松。我一连好几个钟头站在栏杆边,望着大海和天空。为什么大海会让我们产生这种超脱感?是因为一望无际、海天相接的景色,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能无限靠近的关于无穷的视觉象征吗?这是我几个月来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候。
雷克雅未克。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小镇,到处是刷着油漆的混凝土建筑,各种大小物件上都盖着波纹铁皮和防水帆布。每次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时,冰岛人似乎就会用防水帆布把它盖上。我们靠岸时,下着倾盆大雨,一个小时内,我下了船,找到出租车站,排着队等车,被出租车送到酒店,雨停了,猛烈的阳光照下来,接着又下起雨,下起冰雹,又出了太阳。如果这就是此地的常态,那我会发疯的。我住在博尔格酒店。我午餐吃了德国香肠、腌黄瓜、烟熏三文鱼和一盘作为甜点的小蛋糕。现在,我要开始寻找居纳尔松了。
花了两天时间,我找到了居纳尔松;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又热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前台有个漂亮的女孩(名叫凯特琳·安娜斯多蒂尔),只要我请她帮忙,她就会帮我做翻译。原来,居纳尔松是冰岛农业部的公务员。我给他写了封信,交给门卫,告诉了他我是谁以及我就住在博尔格酒店。今天晚上,消息传来说,他,居纳尔松,既没有理由也不需要来见我。
这家酒店的酒水价格高到令人难以置信。
一大早,我去了农业部,工作人员都还没来,我就等着。我拦住一个看起来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问他是不是居纳尔松。我不是,他说,你怎么会认不出居纳尔松呢?他个头特别高。你看,他用手一指,他来了。我看着居纳尔松走进大楼:他半是好奇地打量着我。他确实很高,像个运动员,金色的头发,发色很浅,几乎接近白色。我心想:这就是芙蕾雅在失去我之后想要的男人……我觉得很难受。
我在外面一直等到午饭时间,居纳尔松出来后,我朝他走去,做了自我介绍。他比我足足高出半个头。他长着大大的鹰钩鼻,看起来健壮结实——这组形容词通常很难跟个子特别高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可他就像那种可以整天爬山的人。他见到我似乎无比烦躁,不过我说要请他吃饭时,他稍稍振作了一点。
他带我去了附近一家餐厅,点了一种炖鱼,搭奶油肉汁,配煮胡萝卜和热生菜。我什么都吃不下,只小口喝着贵到离谱的啤酒,他却像是给锅炉添燃料一样,把食物全送进自己嘴里。我只能认为,是他的身高和旺盛的精力吸引了芙蕾雅。从体格上来说,他几乎在每个细节上都和我恰恰相反。我个头够高,身材细长,但我的体态并不好看,行为举止也不急不慢。比方说,只要我能控制得住,我从来不会快步走路。
他吃完炖鱼,自然又点了盘甜蛋糕。把蛋糕全都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他才好奇地看着我。
“真奇怪,”他说,“我感觉好像认识你。”他的英语说得很好,几乎没有口音。
“你大概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事吧。”
“我看过好多你的照片,可刚才还是没认出你。”
“我不上相。”
“不是。我想,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可现在在这儿,你又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奇怪。”
“芙蕾雅和史黛拉死了。”
听到这话,他咬紧牙关,深吸了几口气。
“她很漂亮,”他说,“我非常爱她。”
“我也爱她。”
“史黛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我让他不要再说史黛拉了。说起芙蕾雅还没让人那么难受——毕竟,我跟芙蕾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长得多——可在史黛拉短暂的生命中,我错过了最后两年,我无法忍受这个陌生人陪她度过了她六岁和七岁的时光,而我没有。
“你为什么想见我?”他问,“一定……很痛苦吧。”
“是,”我承认,“可我必须见见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我要试着去理解。去填补那些空白。”
他挠挠头,皱起眉毛。接着他说:“你不能怪她。”
“我没有。”
他没有理会我。“她确信你已经死了,知道吧?就是那么简单。你毫无音讯,所以她相信你死了。她说,你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有消息的——哪怕是一个字呢。她很孤独。正好我出现了。”
我清楚孤独的滋味。“我不怪她。”我有些呆笨地说,似乎不断重复这些话我自己也就会信以为真了。“她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呢?”
“就是啊。她以为你死了,知道吧。她得继续自己的生活。”
“是啊——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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