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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当然仇恨我们。邦尼也这样认为。你们现在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英语社会,它们是一七八五年自共同根基分离开来的。我们的社会是革命的、共和的;你们的社会是要维持原状、支持王室的。这就是我们永远无法和平共处的原因。”

“对不起,可是——无意冒犯——我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料到你这种阶层和教育水平的英国人就会说这种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对我哈哈大笑,“你恰恰证明了我的观点。”

我任由他信口开河。真是个讨人厌的混蛋老头。

8月17日,星期日

我喜欢说这样的话——“无意冒犯”“恕我直言”“依我浅见”——实际上,它们总是暗示着完全相反的意思。在和费奇争执(这开始让阿兰娜有点抓狂了)时,我时不时拿它们来攻击他,因为它们能让我在自命不凡、彬彬有礼的外表下,表达截然反对的意见。午餐时,我们就礼节问题又争论起来。我说,在美国,好的礼仪是加深和促进社交的一种方法,而在英国,它是保护隐私的一种手段。他拒绝接受我的推论。

去新伦敦市签了租用米斯蒂克房子的文件,付了定金。阿兰娜负担了购买家具、装修和翻新的费用。我的独立自主到此为止。嘉儿和艾琳娜给我写了封感谢信,塞到门缝底下。她们都是好孩子。我非常喜欢她们。

11月5日,星期三

去詹妮特的画廊参加盛大的画展。休伯有三幅画展出,我们应该全买下来,但我不愿付那个价格。过去这六个月,画价的涨幅令人担忧——我感觉大家都突然开始争抢起了这些未经时间检验的年轻艺术家。总之,詹妮特还展出了巴尼特·纽曼和李·克拉斯纳的画。她是个聪明姑娘。这是场真正的盛会:像一场充满火药、背叛和阴谋的好戏。令我烦恼的是,画展似乎大获成功。弗兰克为自己的新发现欣喜若狂——不是佩特,是纳特·泰特<a id="commentRef_23051" href="#comment_23084"><sup>[13]</sup></a>——他所有的作品转眼间就卖掉了。后来,我见到了这位天才泰特:他是个安静又英俊的高个男孩,让我想起我在瑞士监狱的狱卒保鲁斯。他安静地站在角落喝威士忌,我很高兴地看到,他穿着灰色套装。整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俩穿着套装。他满头浓密的深金色头发。詹妮特异常兴奋,她说她吸了海洛因(可以做这个?),鼓动我也试一点。我说我年纪太大了,玩不了这些把戏。我买了一幅休伯的画和一幅马瑟韦尔的画。买不到纳特·泰特的画了,我非常喜欢他的画——以非写实的大胆风格画了各种桥,灵感则来自克莱恩<a id="commentRef_23071" href="#comment_23124"><sup>[14]</sup></a>的诗歌。我明白弗兰克说他有脑子是什么意思了。

正要离开时,我碰到了泰特,我问他有没有什么画愿意私下出售,他非常奇怪地回答,我得去问他的父亲。后来,帕布罗(詹妮特·费尔泽的狗)在房间中央拉了一大堆狗屎,拉里·里弗斯跟我讲的。

看起来,艾森豪威尔<a id="commentRef_23150" href="#comment_23181"><sup>[15]</sup></a>要轻松取胜了。

12月25日,星期四

伦敦。特彭泰大道。在萨姆纳与母亲和恩卡纳茜欧吃了一顿令人压抑又沮丧的午餐。母亲似乎日渐衰老——还是够机警,但明显瘦了很多,干瘪了很多。我们吃了火鸡和煮成灰色的球芽甘蓝。恩卡纳茜欧忘了煮土豆,母亲冲着她大吼,恩卡纳茜欧说反正这些英国食物都挺恶心的,说完开始大哭——我让她们相互道了歉。两瓶红酒我喝了大部分(我很明智地带了这两瓶酒——家里只有白朗姆酒)。我没有告诉她们阿兰娜的事。

在我坐飞机来这儿之前,我向阿兰娜求婚。她答应了,立马就答应了。她又是流泪,又是大笑,基本上是不知所措。我感觉她等我求婚已经等了好几个月。那天是星期六,我带艾琳娜和嘉儿去中央公园散步。艾琳娜想滑冰。嘉儿和我坐在露台看台上一边看着她(她滑得相当好),一边吃着椒盐卷饼。嘉儿突然毫无来由地用严肃且深思熟虑的语气说:“洛根,你为什么不和妈咪结婚?你们结婚了,我会好开心的。”我吞吞吐吐地转移了话题,当天晚餐(只有我们)时,我便求婚了。是的,阿兰娜确实对我有着肉体上的巨大吸引力,我也喜欢她,可如果摸着良心,我不能说我爱她。要是你爱她,那你怎么还会和詹妮特·费尔泽发生关系呢?阿兰娜说她爱我。问题是,芙蕾雅之后,我想我不可能再真正爱上别人了。不管怎么说,我是开心的,我认为。还不仅是开心:我们要结婚了,我是满足的、幸福的。我习惯结婚的状态;我不习惯一个人——我既不期待也不享受一个人。然而,总有个念头挥之不去:我之所以和阿兰娜结婚,是因为这样一来,嘉儿就能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也许,我爱的人是嘉儿……我这样想大概非常愚蠢:她不可能永远都是这个迷人又滑稽的五岁小孩呀。管他呢,人生得意须尽欢。比起其他人,我更应该遵循这条人生法则。

[一九五三年二月十四日,洛根与阿兰娜·鲁尔结婚,一场安静的平民婚典,一些朋友和他们的孩子出席了婚礼。泰特斯·费奇患了流感,无法出行,他是这样说的。

纽约日记至此沉默了两年有余,直到一九五五年初才重新开始。洛根离开了他在柯尼利亚大街的公寓,住到了阿兰娜位于河畔大道的家。他们还是很喜欢米斯蒂克的房子(洛根叫它米斯蒂克之家),它与纽约的家形成了可爱的对比。他继续管理利平之子画廊,但他和马吕斯·利平之间的休战状态又开始显现出紧张的迹象。]

1955年

4月10日,星期日

米斯蒂克之家。温暖的艳阳天。像是到了夏天。茱萸花尽数盛开。我假装在花园里看书,实际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的第一杯酒。上午十一点还没到,我走进厨房,开了一罐啤酒。旁边没人,我喝了几大口,再往啤酒罐里倒满波旁威士忌。重新回到花园后,报纸忽然间看起来都更有趣了。“这就开始喝酒了?”阿兰娜用她最挖苦、最不认同的语气说。“啤酒而已,天哪。”我表示抗议。这罐酒能让我撑到中午,到了中午,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调一壶马丁尼了。阿兰娜喝一杯,我喝三杯。午饭时,我会开一瓶红酒。下午,我会睡个午觉,然后去海边,带孩子们在岩石周围闲晃。等回了家,就来一两杯餐前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水。晚餐,我会喝更多的红酒,餐后喝白兰地,很快就到睡觉时间了。这是我在乡下挨过周日的方式。

我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嗯,一个原因是,到了周日,我知道我周一早上就必须回纽约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灵魂,对此我深信不疑——这也是我喜欢米斯蒂克之家的原因——纽约上西区的灵魂不适合我。我痛恨我们的公寓;我痛恨它所在的位置,它已经开始让我讨厌整个曼哈顿岛了。是哪些因素合在一起导致了这一点呢?是西区南北向狭窄的道路。是道路两旁毫无特色的建筑。是上述建筑的高度,以及上西区总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太挤了,人行道上总是挤满了行人。另外,还有宽阔但冷冰冰的哈德逊河。那里就是不适合我——我的灵魂在枯萎。我多次向阿兰娜建议搬家,可她很爱那套公寓。也许,我是不习惯跟两个小女孩同住;也许,我并不幸福。

(6月)

开车去了长岛的温多斯——纳特·泰特的继父家,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宅。彼得·巴卡塞安(即继父)买下了继子百分之七十五的作品,并在某种程度上充当着非正式经纪人的角色。对纳特来说这有利也有弊——纳特是个充满魅力(一定还有更好的形容词——但我想不起来了)但本质老实的年轻人。有利的是,他的收入有了保证;有弊的是,没有哪个有才华的艺术家想让继父控制自己的职业生涯。

我买了“白色建筑”组画中的两幅——都是大幅的灰白油画,透过石膏粉绘制的底色(像透过寒冷的迷雾),显出模糊的炭笔印,稍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那些是房屋。巴卡塞安特别为纳特感到骄傲,纳特却羞怯地不愿接受任何溢美之词,仿佛那是嗡嗡乱飞的苍蝇。我喜欢他——巴卡塞安——他有富人不假思索的自信,但又没有与之对应的极端利己主义。你能感觉到,他看待艺术世界如同学童看待存货充足的糖果店——是个可以纵情陶醉的世界,充满潜在的乐趣和自我放纵。他和纳特去雪松酒馆喝酒,热烈地讨论女人:“我是说,那男孩真的是不得不动手才把她们赶走!”但我怀疑纳特的喜好不在这方面。

(7月)

米斯蒂克。天哪,这真是个好地方。我努力控制饮酒量,在这里,我和阿兰娜之间的紧张气氛也得到缓解。我看着沙滩上的她:皮肤晒得黝黑,身躯宽大优美。姑娘们对着海岸大笑尖叫,我对自己说:蒙斯图尔特,享受生活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和阿兰娜做爱时,我尝到她胸脯上咸咸的味道。躺在她身边的床上,在涨潮时,我侧耳聆听阵阵涛声,以及九十五号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声,我想我感受到了宁静。

就在几千米之外,泰晤士河从诺维奇流向新伦敦。埃塞克斯镇和老莱姆镇近在咫尺。费奇为自己的仇英情节选了个最不合适的地方。

(8月)

两个姑娘去跟她们的父亲住了。阿兰娜和我在长岛与安·金斯伯格共度了一周时间。赫曼·凯勒也在这儿,还有无处不在的奥哈拉。整个纽约艺术圈的人似乎都来这儿了——感谢上帝,我们的避暑小屋在康涅狄格州。凯勒带我们去波洛克家晚餐,李(克拉斯纳,他的妻子)不让我们进门。她说波洛克“身体抱恙”。可我们听到从屋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爵士乐。我们开车去了奎戈,吃了汉堡。凯勒和奥哈拉不停地说波洛克是个“天才”,我不得不打断他们。不好意思,这个词你们不能随口乱说,我说,它只适合历史上那些屈指可数的最伟大的艺术家:莎士比亚、但丁、达·芬奇、莫扎特、贝多芬、委拉斯凯兹、契诃夫,还有其他一些人。你们不能把杰克逊·波洛克归于这类人,称呼他为天才——这是夸大其词,更别提它有多荒谬了。他俩强烈表示反对,我们饶有兴致地争论了一番。

(9月)

今天,我发现马吕斯从利平之子画廊贪污了将近三万美元。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他一直在设法侵吞小额公款,总是用不超过他可以自由花销的五百美元限额去买画,并不向我汇报。我去楼下画仓清点库存,发现有将近三十幅油画上都有他的名字:他买它们的时候用的钱要是超过十块、二十块,那就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可发票上的价格全是二百五十块、三百二十五块之类。这从本质上来说是诈骗,只是很难证明。这样的情况必须极其谨慎地处理。

下班后,我和阿兰娜见了面,早早吃了晚餐,然后去看电影——《时光匆匆》。我几乎没看屏幕上演了什么。但后来,到了床上,我们做爱就好像是第一次约会。是因为我的心思有一半在别处吗?她的大腿似乎张得更开了,所以插入她的身体时,我感觉比以往都更深入。我觉得自己无比膨胀、强壮有力,仿佛可以不射精,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这时,她高潮了,她紧紧抓着我,我立刻射了,怀着一种释放感和净化感,还立马想到巴尔扎克说的——“又一部小说泡汤了。”这个想法惹得我笑了起来,听到我的笑声,阿兰娜也笑了,我们共同经历了一种让人快乐的互动式的性愉悦。我抽出时,仍处于半勃起状态;我感觉我依然处于一种动物发情般的狂热中,准备再来一次。“天哪,”阿兰娜说,“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我们一起冲澡,抚摸彼此,温柔地接吻。我们擦干身上的水,回到床上。打开红酒,我们又相互爱抚,只是都有些懒洋洋的,心照不宣似的,决定不做第二次了。刚刚这次做爱发生了新情况,我们都想好好把握这段记忆。

凌晨四点,我醒来,写下这篇日记,睾丸隐隐作痛。但我的脑子里塞满了马吕斯和他的骗局。

9月29日,星期四

巴黎。伦勃朗酒店。我决定来到巴黎,一是想和本聊聊马吕斯的问题,面对面地说。二是因为母亲说她身体不好,用她自己的话就是“一只脚已踏进了坟墓”。另外,还因为我需要换新护照了。

离开之前,我追查到了马吕斯向其买过画的一位画家。根据发票金额,他花了两百美元,买下一幅画了海上游艇的画,画技拙劣(马吕斯还形容它有一种“故作天真的风格”)。画家名叫保罗·克朗彼得,我在纽瓦克一家可疑的私立大学——美国艺术家学校找到他,他在那儿教什么图形设计课程。我问他有没有能卖的画,我一个朋友买过他一幅画,我很喜欢。当然有,他说,他把十来幅画在桌上摆开——二十五美元一幅。我买了一幅,并找他要了收据。

我把这个证据拿给本,他既痛苦又愤怒。“他必须走了。”他带着真正的苦涩说。他问我能不能独自经营画廊,我说,当然能。本说,他会处理好一切:等我回去时,马吕斯就将离开了。他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他由衷感谢我。“在这一行的大染缸中,找个可以信赖的人太不容易了。”他热切地补充道。我自己却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切最终将如何收场。

与西普里安·迪欧多内共进晚餐,他是个英俊潇洒、卓尔不凡的作家。稍稍显长的花白卷发搭在衣领上。拄着根银质把手的拐杖——流露出些许纨绔子弟式的派头。他刚被授予法国荣誉军团勋章,他相当自豪,还说我跟这个荣誉也有关系(神奇的是,《世界主义者》还在销售,每年都能卖出几十本)。我说,这让我更加了解法国,以及它对作家与生俱来的尊重了。这位七十多岁的不知名诗人,几十年来再也没有出版过一行诗,他的鼎盛时期甚至还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可他仍被国家视作文化财富。我们共同举杯,我们是同一片葡萄园里的辛勤劳工。但我怀疑,在英格兰——除了我的家人和朋友——知道我是谁、我写过什么东西的人,可能只有十来个。

10月3日,星期一

母亲卧床不起,她不停咳嗽,脸色苍白,身体虚弱。恩卡纳茜欧尽可能细心地照料她,可她自己也是个老太太了。家里阴冷而破败。地下室里住着的两个十来岁的年轻人和他们尚在襁褓的儿子,是家里最后的租客。我找来医生,他开了些抗生素。是支气管炎,他说,很多这样的病人。依我看,与其说母亲是病了,倒不如说她是累得不想再努力挣扎下去了。我去了她的银行,发现这房子已被抵押贷款,这意味着它是银行的了。我偿还了她透支的二十三英镑,又往里面存了一百英镑。不算阿兰娜的收入,我自己现在也不富裕了,我真的负担不起这种慷慨了。

看了伊恩(弗莱明)的小说《生死关头》。根据我对伊恩的了解,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我在这本书里,只看到了他的影子:各种不可思议的悬念和怀疑。他知道这本书暴露了自己多少本性吗?总之,它帮我打发了一个或三个钟头的时光。

去办理护照的办公室拿我的新护照,有效期十年。等到了一九六五年,我就五十九岁了,这个念头让我头晕目眩。我的人生怎么了?护照给你定期分配的这十年,是一种残忍的死亡警告。我还会有多少本新护照呢?一本(到一九六五年)?两本(到一九七五年)?感觉还有好久,一九七五年,可你的护照期限却好像都十分短暂。他活了多久?他成功换了六本护照。

10月6日,星期四

特彭泰大道。我给彼得打电话。格洛丽亚接的。彼得去了阿尔及利亚,为下一部小说做研究。阿尔及利亚?你知道的,那儿有叛乱:他觉得用来做他小说的背景挺不错的。要不你来家里喝一杯吧?格洛丽亚说。于是我去了。彼得现在住在贝尔格莱维亚区伊顿阳台的一套大公寓里。格洛丽亚格外性感美丽——才晚上六点半,就露出了深深的乳沟。我们控制不住地打情骂俏起来。我离开时,我们相互亲吻,她允许我捏她的乳房。“我们是在这儿搞,”她说,“还是去你家?”我建议在特彭泰大道——那里更隐秘。“明天晚上,”她说,“八点。”

10月7日,星期五

格洛丽亚刚刚离开。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你有个很奇妙的小窝,洛根·蒙斯图尔特。像和尚的斋房。我希望,你是个好色的和尚。”她带来一瓶杜松子酒:她不知道这样会让我想起苔丝。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出人意料地相当结实——我原本还以为她的身体会是柔软又丰腴的,可实际上,她就像个体操运动员,肌肉非常结实且有弹性。我注意到,我们俩基本喝完了那瓶酒。做爱的过程很不错,充满活力,直截了当,双方都很满足。然而,我还是很高兴明天就能回纽约了。

(洛根回到纽约后,发现马吕斯离开了画廊。本给出严厉的最后通牒,但两人的关系最终还是有所缓和,他给了马吕斯自己开画廊的机会和资金,看他能不能在继父眼中将功赎过。马吕斯毫不耽搁,在东五十七街上开了马吕斯·利平画廊。洛根接管利平之子的运营。他和马吕斯再无联系,两人都小心地躲着对方。

一九五六年八月,梅塞迪斯·蒙斯图尔特死于肺炎后的并发症,享年七十六岁。洛根飞回伦敦参加葬礼。他利用人在欧洲的机会,和格洛丽亚·斯卡比尔斯秘密共度了短暂的假期。他们在巴黎碰面,不慌不忙地开车向南,去了普罗旺斯和地中海。)

1956年

8月5日,星期日

行程。巴黎—普瓦捷。极其差劲的酒店。普瓦捷—波尔多。布里斯托酒店——还不错。接着和西普里安在凯尔西他的庄园住了两天。西普里安一反常态,在格洛丽亚面前似乎有些畏缩(“她是不是有点凶啊?”)。回波尔多住了一夜。在查彭芬恩餐厅吵了一架。回到酒店,格洛丽亚朝我扔来一只鞋,砸碎了镜子。她一整天都不肯跟我说话,直到我们去了图卢兹。“你想去哪儿吃饭?”我问。“反正不跟你一起,你这畜生。”她回答。我们在和平餐厅吃了饭——味道好极了。我们俩各喝了一瓶红酒,接着又喝了几杯雅马邑酒<a id="commentRef_23731" href="#comment_23747"><sup>[16]</sup></a>。又成了朋友。早上,格洛丽亚给彼得打电话——他以为她在和她一个叫莎莉的美国女性朋友旅行。这样似乎很冒险,但出于某种原因,我并不在乎。我觉得——这是格洛丽亚在出轨,不是我——这种感觉大概是自欺欺人。我搞不好就相当于男妓。图卢兹—阿维尼翁。格洛丽亚午餐时酩酊大醉,把尖尖的叉子戳进我的大腿,戳出了血。我说她再有一次暴力行为,我立马坐下一班飞机回伦敦。从那以后,她就表现得很好了。

8月6日,星期一

戛纳。和毕加索在他的新家“加利福尼亚”共进午餐。房子很俗气,房间都很大,还看得到海湾的绝妙风景。一个叫杰奎琳·洛克<a id="commentRef_23773" href="#comment_23805"><sup>[17]</sup></a>的年轻女子是他现在的缪斯。毕加索很喜欢格洛丽亚。她坐在他和伊夫·蒙当<a id="commentRef_23779" href="#comment_23823"><sup>[18]</sup></a>之间,我则在桌子的另一头对着西蒙妮·仙诺<a id="commentRef_23785" href="#comment_23839"><sup>[19]</sup></a>垂涎。(“她就像个酒吧女招待。”格洛丽亚出言不逊。我表示赞同:“是啊,美得不可方物的法国女招待。”)格洛丽亚今晚格外含情脉脉,说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如此惬意的假期。毕加索对我说,他认为她是个非常典型的英国女子——实际恰恰相反,我说。午餐后,我们站在露台上时,毕加索给我们俩画了幅速写——也就用了大概三十秒吧——他在画上签了名,写了日期,遗憾的是,他把它送给了格洛丽亚。别想把它要回来了。

8月15日,星期三

明天就要飞回去了,于是,我去布朗普顿公墓给母亲扫墓。恩卡纳茜欧去布尔格斯和她的一个侄子一起住了,萨姆纳的房子被银行没收。母亲去世时,还有几笔小额欠款尚未还清,我会偿还一部分。她在遗嘱中把一切财产都留给了我,实际上,她一分钱也没有。父亲留给我们的所有财产分文不剩——我发现这件事仍然让我很生气。倒不是因为其中一些钱本该是属于我的,而是因为我很清楚,如果父亲知道了她对金钱是如此不负责任,他该会有多震怒。

格洛丽亚把毕加索的画“借给”了我(“我总不能把它挂在伊顿的公寓里吧,亲爱的,真的。否则就连彼得也该起疑心了。”)。我把它装进画框,挂在客厅的煤气壁炉上方,它是墙上唯一的画。彼得写的关于阿尔及利亚的小说《红与蓝与红》相当畅销,格洛丽亚开心地帮他花着版税。她在布歇尔机场跟我吻别时说:“谢谢你,洛根,亲爱的,带我过了个超棒的假期。不过我认为,我们在一九五八年之前都不应该再见面了。”她告诉我彼得一个接一个地交女朋友,都说是他的研究助理:她这话让我不再受良心折磨了。面对彼得时我也不会有负罪感——可阿兰娜呢?

去我的裁缝店进行最后一次试穿:一套炭灰色的细条纹套装;一套夏天穿的灰色轻薄款法兰绒套装;还有我标准的午夜蓝双排扣套装。显然,从一九四四年到现在,我的腰围长了十三厘米。“都是吃那些汉堡、三明治吃的,先生。”伯恩说。

8月23日,星期四

杰克逊·波洛克在长岛出了车祸,害死了自己和另一个女孩。很悲伤,但并未引起艺术界的震惊:大家一致认为,他总会以某种方式害死自己的。本从巴黎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买下所有能买到的波洛克的画。可它们都是垃圾啊,我说。那人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画家,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他才会一心求死。谁管这些?本说,你就买吧。他没看错:波洛克的画已经在涨价了。我分别花了三千和两千五百美元,才买下他后期画的两幅很糟糕的作品。赫曼·凯勒说他认识一个人,这个人有一幅波洛克在一九五〇年画的滴墨画,但开价五千美元。好吧,我极不情愿地说。本非常满意。

10月19日,星期五

今天我在麦迪逊大道上碰到了马吕斯·利平。他正从一家酒店出来,满脸通红,站也站不稳——应该是喝了太多鸡尾酒。这时还只有下午四点。我礼貌地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想从他身边走过,可他抓住我的胳膊。他管我叫“小混蛋”,说我是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该死的马屁精”。我说就算有什么挑拨了他们的父子关系,那也应该是儿子从父亲那儿偷走的三万美元。他朝我挥拳,没有打中。我把他推开了。我五十岁了,不能再在纽约街头跟年轻人大打出手了。“我会收拾你的,你这该死的狗东西!”他对我大吼。“好的,好的,好的。”说完我便漫步走开。几个纽约人停了一秒钟,露出微笑: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两个外国疯子在吵架。

1957年

4月13日,星期六

米斯蒂克之家。今天,我走进两个姑娘的卧室,艾琳娜一丝不挂地站在那儿。她胸脯小小,乳头尖尖,私密部位长着浅浅的绒毛。对不起!我故作轻松地边说边向后转。当然了,她都十四岁了,可我还是把她们当作我第一次见到时的小孩子。我采取预防措施,将这次意外告诉阿兰娜,免得艾琳娜先跟她说了。“哎呀,她真是长大了。”我说着类似无伤大雅的话。“你可别搞成习惯了。”她说。我说我既不喜欢她这话的语气,也不喜欢其中的暗示。她让我自己操自己去。我说,我宁愿操自己,也不愿意操你——不过要是有这样的机会也不错。我们恶狠狠地吵了一架,说着我们能想到的最伤人的话。这是怎么了?有那么可怕的一刻,我以为她发现了格洛丽亚的事,但这是不可能的呀。嘉儿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你和妈咪为什么总是吵架?”“唉,我们只是变老了,脾气变差了。”我说。自从我贸然闯入后,艾琳娜再也不能直视我的眼睛。

6月3日,星期一

昨天跟詹妮特(费尔泽)有一场奇怪的会面。是关于生意的,她说,不是玩儿,但她不想在我们俩的办公室见面。好吧,我说,大都会博物馆门前的台阶怎么样?不,不,她说,太显眼了。我们最终选定莱克星顿大道的一家书店。

詹妮特问,你认识卡斯帕·阿尔伯蒂吗?认识,我说,他是个客户——从我这里买过一幅维亚尔<a id="commentRef_24039" href="#comment_24068"><sup>[20]</sup></a>的小画。他破产了,珍妮特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他打算把所有的收藏都拍卖掉。你怎么知道的?我又问了一遍。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她说——他请了个估价师。他急需钱,她会意地说。接着,又腼腆地补充道,你能凑到十万美元吗?为什么?因为如果你能凑到,我能凑到,我还有个认识的人也能凑到,那我们就可以用三十万美元买下阿尔伯蒂所有的画。接着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等一年,再把它们全部卖掉,卖的钱三人均分。你的钱可以翻一番——我保证。

我给身在巴黎的本打电话,他立马给我汇来了钱。我大感意外,又隐隐有些羞愧: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被拉低到马吕斯·利平的水平——我仿佛进入了那个私相授受、骗子横行的世界。

(6月)

我通常七点起床——这些日子我睡得不太好——冲澡、穿衣,再去吃早餐。雪莉(女佣)会为我和两个姑娘把一切准备妥当。我早餐吃吐司夹炒鸡蛋。两个女孩来了以后,会吃麦片,喝奶昔,大声嚼着曲奇饼干。我倒了点咖啡,开始抽今天的第一支香烟。嘉儿不知疲倦地说个不停;艾琳娜则好像总在为衣服或家庭作业的事烦恼。阿兰娜在八点半准时出现,看起来完美无瑕,她会喝一杯咖啡,抽一支香烟,然后雪莉会送两个姑娘去上学。有时候我和阿兰娜坐同一辆出租车,但我很喜欢清晨此刻的城市,所以通常会走过几个街区,买上一份报纸后,再坐出租车去画廊。

我总是第一个到画廊的。我打开门,点亮灯,拿起邮件,在办公室安坐下来,拿着望远镜等那个女孩出现。从我们的办公楼,我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第五大道公寓区的后面。有个女孩住在四楼,大部分时候都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起床,拉开窗帘。她一定以为正对面不会有人看到她,可她忘了我们这些能从斜向看到她房间的人。

作为业余偷窥者,我创造了一个我称之为“偷窥者运气”的概念。我坐在桌前,举着望远镜,锁定她的两扇窗户,突然电话铃响了,她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脱掉了睡裙。等我处理完电话,再次抓起望远镜时,她已经穿好了胸罩。以前,错失这样的机会总让我怒不可遏;但现在,我会用自己创造的概念安慰自己。“偷窥者运气”总会以某种方式降临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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