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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4日,星期日
艾吉瑞大学。本学期进展顺利。完成了对“英国小说”的第三次演讲——讲的是简·奥斯汀(之前讲了笛福和斯特恩)。很高兴回到非洲,很高兴回到自己的家,丹富迪奥路三号。校园占地很广,被精心布局,营造出壮观的景致。进入大门是两旁栽满棕榈树的宽阔林荫大道,它通向高大钟楼周围的建筑群。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学校的行政中心、食堂、初级教员休息室,还有剧场。建筑为现代实用主义风格——白墙加红砖屋顶。林荫主道旁,排列着四幢宿舍——三幢男生宿舍,一幢女生宿舍——还有数条林荫小路从主轴线上发散开来,通往各系的教学楼——人文系、法律系、教育系、科学系——还有高级教师的房子。学校里有带酒吧和餐厅的俱乐部会所,还有三个网球场和一座游泳池。校园外围是初级教员(叫“雇员”)居住的小镇。这是个精心打造、管理有序,还有那么一点点矫揉造作的世界。你如果想体验更有异国情调、更真实、更有尼日利亚风格的东西,就得开车去三千米之外的艾吉瑞,或冒险走“死亡陷阱”之路,开一个钟头的车去伊巴丹,那儿有更多的俱乐部、赌场、电影院、百货商店,以及一些相当不错的黎巴嫩和叙利亚餐厅,外加非洲城市特有的各种堕落又诱人的娱乐消遣。
我的房子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低矮平房,坐落在枝繁叶茂的花园中央,花园周围是一圈近两米高的一品红树篱。木麻黄树、松树、木棉树、鳄梨树、番石榴树、鸡蛋花树和木瓜树像杂草般疯狂生长。房子里,是褐红色的水泥地面,有长长的阳台,挂着防蚊纱网。我有个厨子——西莫昂,有个帮忙的小童——艾萨克,他的哥哥是园丁——古斯比德,还有个守夜人——萨姆森。
从拉各斯机场回家时,我迟到了很久。我们被一路上设立的军事路障拦停了三四次,还被搜了车。他们四个人都在家里焦急地等我。“欢迎回家,先生。”我跟他们握手时,西莫昂这样说。他很高兴又见到我。他担心我也许会因为战争回不来了。
9月25日,星期四
寄出了我给《政体》写的第一篇文章:试着分析和解释,一场从理论上来说,早在一九六七年九月比亚法拉首都埃努古被占领时就应该结束的战争,为什么两年后仍在激烈进行。纳皮尔希望我每两周交一篇,他说,你应该能做到的。他会把支票付给我的经纪人,存进我的伦敦账户。
今天下午,和夸库博士去了艾吉瑞的高尔夫俱乐部。我们打了九洞球,夸库赢了,三比二。他全场打得都比我更精明,他用铁杆将球轻轻贴地打进“棕色”区(混合着沙子的柏油地面,是打高尔夫最好的推杆面)。打完后,我们坐在俱乐部的阳台上,喝星星啤酒——冰凉的绿色大瓶子上,凝结了一层水珠。我思考着我的文章,我问他,他认为战争还在继续的原因是什么。他说,要是你有一支拼死抗争的叛军队伍,又碰上了另一支不想打仗的军队——更重要的是,那支军队只有受到免费啤酒和香烟的刺激才肯投入战斗——那么,在理论上,这场对决必定是旷日持久的。他耸耸肩:哪边一无所有,所以无畏无惧呢?
天气雾蒙蒙、阴沉沉的。太阳像个毛茸茸的橘黄色大球,挂在雨林上方。蝙蝠开始在我们头顶俯冲、闪动。夸库博士四十多岁,有着坚毅的宽脸庞,秃了顶。他是加纳人,他说,别让他来解释尼日利亚人。
(10月)
我对纽约的思念超出我的想象。我怀念那里完美的春天。晨曦斜着从后面照射过来,一阵阵诡异的蒸汽从检修井的通风口里喷出。十字街口全是繁花盛开的樱桃树。小餐厅和咖啡馆里,时光慢得如同在缓缓爬行。在麦迪逊大道的画廊附近,有家我以前常去的咖啡馆:我记得他们有政策,雇来的服务员都是有动脉硬化的老人。这些老人走起路来非常缓慢,说话也相当轻言细语。在这个地方,没有一丝匆忙,只有一种奇异的宁静——时间在听他们的吩咐,而不是反过来。
我对美国岁月的这所有怀念,是由一趟前往伊巴丹的旅行引发的,我和波莉·麦克马斯特斯<a id="commentRef_27662" href="#comment_27701"><sup>[6]</sup></a>去那儿看雪莉·麦克琳主演的《生命的旋律》。看完后,我们去一家叙利亚餐厅,吃了配葡萄干和香料的羔羊肉。我送她回家时,她邀请我进屋喝杯睡前小酒,我很清楚——这种事你总是清楚的——她想要的不仅如此。我说不用了,谢谢,我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回到丹富迪奥路的家。
波莉四十来岁,身材肥胖,样貌粗俗。从没结过婚,人很聪明(是复辟时期戏剧文学的研究生),也许还是我在这里最亲密的朋友。对“干瘪椰子头”<a id="commentRef_27683" href="#comment_27705"><sup>[7]</sup></a>的共同厌恶让我们团结在一起,可我不想和她有什么风流韵事。只是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我上一次与人发生性关系还是在一九六四年的八月,是和梦迪。记忆栩栩如生,可不知为何,我并不怀念。是我老了吗?我对法语系一个人的老婆倒是觊觎不已。她个头很高,端庄严肃,不是摩洛哥人,就是突尼斯人,我见过她带小孩在俱乐部出现。她经常去网球场,打起球来激烈而专注。打完球,她回到俱乐部时,半透明的衬衣完全被汗浸湿了,显出里面的胸罩。我还没能认识她,但她已开始用微笑回应我的微笑了。你这老色鬼。
艾萨克有两周的假期,他回东部了。他的父母住在伊科特埃佩内附近的小村子里,那里战火不断。他收到的最新消息说,联邦军队解放了他们村,所以他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房子还在不在。造成大部分损毁的并非敌人的炮兵,而是无差别轰炸,引发百姓激愤的也是尼日利亚空军,而不是陆军。空军有两支中队,装备米格15战斗机,飞行员全是东德和埃及的雇佣兵。我回来时,曾在拉各斯机场看到它们停成一排;圆圆的草绿色飞机前方有个进气管的洞口,像张开的嘴巴。大家都开玩笑说,飞行员接到的指令是,画了红十字的地方都是合法的轰炸目标。医院是空军的首要目标,可现在比亚法拉人把他们的红十字标志都涂掉后,空军的注意力便转向集市——它们从空中非常容易辨认。顺便说一句,这些都是我上一篇《政体》文章的主题。它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纳皮尔说,他希望我能去拉各斯接受新闻部的官方正式委派。
(11月)
拉各斯。新闻部的媒体简报会。一位精明的年轻上尉用牛津剑桥口音,将尼日利亚军队毫无进展的战况归咎于今年雨水异常丰沛的雨季。一个波兰记者告诉我,每天晚上都有一架“超级星座”飞机满载武器和弹药飞到比亚法拉。他们叫它“灰色幽灵”,随着中心区的慢慢收缩,是它运送的物资让比亚法拉得以存活。其实,比亚法拉军队的武器装备从没像现在这样好过,而且,需要它防守的区域已经很小,所以兵力可以高度集中。有人问年轻的上尉,是否有挨饿的妇女儿童,上尉否认有任何营养不良的现象——都是比亚法拉的政治宣传,他宣称。
晚上,我睡在机场的酒店“伊克贾武装”——明天我会飞回伊巴丹。我喜欢这古老的酒店,昏暗的大酒吧里全是不用值班的飞行员和空姐。他们流露出放荡不羁的气质,就像是经常在这种酒吧出没的过客。除此之外,一个热带的夜晚,饮之不尽的美酒,深陷内战的国家——我简直要期待海明威会随时走进来。
11月14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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